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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柏看着邺公书这副傻掉的样子,嘴角极轻微地丶几乎看不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我说,你为我做的……早就超出了任何普通关系该有的界限。你不能再这样……没有名目丶没有尽头地陪着我,这对你不公平。”
原柏闭上眼,尽量平静地叙述:“虽然我……我的身体难免会拖累你,但我想如果你真的非我不可,我不能再让你这样不明不白地付出。”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弱,仿佛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吧。”
巨大的丶难以置信的狂喜後知後觉地汹涌而上,几乎将邺公书淹没;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一片。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只会死死地盯着原柏,点头,用力地点头,眼泪掉得更凶。
原柏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丶狼狈不堪的模样,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费力地擡起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地为邺公书拭去眼泪。
邺公书猛地抓住那只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和霸道,将原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展开,目光灼灼地锁定了那根象征着承诺与联结的左手无名指。
原柏似乎预感到了什麽,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挣脱,只是用那双疲惫却清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无声的纵容。
邺公书张开嘴,毫不犹豫地丶甚至有些凶狠地,将原柏的无名指含入口中,随即用牙齿精准地咬了下去。
他根本没有用什麽力道去咬,更像是用牙齿密密地丶发着抖地碾磨着那根手指的指根,仿佛要在那里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原柏的手指比他想象的还要修长,指节分明,此刻深入温热的口腔,几乎抵到了邺公书的喉口深处,带来一种奇异的丶近乎窒息的填充感。
邺公书的眼眶还红着,泪水未干,此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丶深抵喉间的异物感,生理性的泪水再次迅速积聚,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擡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原柏,那眼神里混杂着未散的恐慌丶失而复得的狂喜丶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丶想要将对方拆吃入腹融进骨血的占有欲。
他像一只不懂如何表达爱意丶只会用尖牙和利爪留下痕迹的野兽,用这种近乎原始的方式,完成一场无声的宣誓。
原柏先是惊愕,指尖传来湿热柔软的触感和牙齿不轻不重的研磨力道,带着细微的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随即,他看到了邺公书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丶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他明白了。
那根被含得极深的手指传来被紧密包裹的温热感,他甚至能感觉到邺公书喉咙深处的细微吞咽动作和压抑的哽咽,但他没有任何挣扎,只是静静地躺着,放任了对方的行为。
过了好一会儿,邺公书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麽,缓缓地丶极其不舍地松开了齿关。
原柏的无名指指根处,留下了一圈清晰而湿润的齿痕,微微泛着红,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醒目,那是一枚别样的“戒指”。
邺公书看着那圈齿痕,呼吸依旧急促,眼泪却掉得更凶。
他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又像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慌乱地低下头,用颤抖的嘴唇一遍遍亲吻那圈齿痕,语无伦次地喃喃:“对不起……。疼不疼?我的了……你是我的了……对不对……”
原柏看着邺公书这副又疯又可怜的样子,费力地擡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再次轻轻碰了碰对方潮湿滚烫的脸颊。
“嗯,”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疲惫的纵容和确认,“你的。”
他顿了顿,看着指根那圈明显的痕迹,补充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的戒指,我戴上了。”
*
原柏出院後,邺公书便搬了进来。
原柏臂上和肩上的刀伤愈合得极为缓慢,每次换药,揭开纱布,映入眼帘的总是缝合线周围那一圈顽固而刺目的红肿。腰间的旧伤被住院期间的僵卧久坐再度唤醒,化作一种沉闷而持久的钝痛。至于那副经年累月被糟践的胃,更是变本加厉地灼痛抽搐。
然而,比身伤更难以愈合的,是某种精神上的“戒断反应”。他第一次试图将“顺从”与“出息”这两个词汇从自己的骨骼血肉上剥离,尝试着丢掉愧疚,为自己而活。
但这个“自己”究竟是什麽模样,该如何呼吸,该如何行走,他一无所知。剥离的过程带来的并非瞬间的自由,而是巨大的空洞和失控感。就像一架始终被设定好航线的飞机突然失去了所有导航信号,在茫茫云层中剧烈颠簸,不知该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