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柏将手放在了腰後侧的旧伤处,那里阴雨天时常会隐隐作痛,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次团建。
他本想请个假,但点开通知後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上面几行不起眼的小字上:本次活动计入正常工作时间,视为出勤。如因特殊原因(如身体不适丶恐高丶严重缓解问题等)无法参加,请务必于明日向本部门负责人及行政部报备说明。
原柏不想无端揣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更何况他正是部门负责人,理应带个好头,悬停在屏幕上方的指尖回复:收到。
周一,上山前原柏将修改文件发给邺公书,留言道:文件请查收,有修改意见请留言,上午团建,下午再修改。
发完後,原柏没再管邺公书,跟着公司大部队向蜿蜒的山道前进。
随着山势渐高,队伍中起初的欢声笑语渐渐被沉重的呼吸和零散的鼓励声取代。
原柏走在队伍的中後段,额角早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登山对普通人而言是放松,对他这副被车祸和胃病双重折磨过的身体,却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腰侧的旧伤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钝痛,那是当年车祸留下的“纪念品”之一,平时受凉或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祟。此刻,随着山势渐陡,每一步的擡腿和落脚都牵扯着伤处,那钝痛逐渐变得尖锐。
胃部也因为身体的紧张和不适,开始隐隐泛起熟悉的灼烧感。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前方的队伍拉开了距离,只想尽量减少动作带来的痛苦。
“原工,还行吗?”一个路过的年轻同事注意到他落在後面,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你们先走,我拍几张景。”原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擡手指了指侧方的山崖。
同事不疑有他,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等人影消失在视线中,原柏靠在路旁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急促地喘息着,手用力按压在後腰疼痛最剧烈的点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能停下,至少……不能让同事们看出端倪。他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步伐,借着步道边一切可以借力的草木,终于抵达了山顶的烧烤平台。
山顶的视野豁然开朗,同事们早已架好烤炉,肉香混合着孜然辣椒的烟火气弥漫开来,欢声笑语一片。
原柏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腰部的剧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刚才强撑上山而愈演愈烈,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胃里的灼烧感也升级了,伴随着阵阵恶心。他强忍着不适,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同事递来的烤串,味同嚼蜡,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他找了个角落的石凳坐下,背脊僵硬地挺直,不敢完全放松。看着同事们兴高采烈地收拾残局,准备下山,巨大的疲惫和身体的剧痛让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样子。
当领队招呼大家集合准备下山时,原柏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看风景找找灵感。晚点我自己回公司,不会耽误下午上班的。”
原柏在公司里本来就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领队以为这只是金牌设计师的怪癖,也没再劝,叮嘱他注意安全早点下来,便随着大部队沿着另一条较平缓的车行道下山了。
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山顶只剩下风声和鸟鸣。
原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腰伤和胃痛更加凶猛的报复。他痛苦地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将头埋进臂弯,冷汗沿着鼻尖滴落在土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
“嗡嗡嗡”原柏的手机焦躁不安地震动了起来,原柏一看,是邺公书的来电。
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原柏没理由不接。
“喂……”
“原柏,建筑设计图定稿了!”邺公书的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我在你公司,等你回来一起庆祝!”
原柏疼得几乎控制不住紊乱的呼吸,他脑中飞速转动,想着编什麽谎骗邺公书。
“我还在山上,下午才回去上班。”他擡腕看了一眼手表,“你先回去吧,也快下班了。”
话筒那头的邺公书沉默了许久,才答:“好。”
原柏知道,他此刻应该安慰两句,以缓解邺公书的失落,但他实在有心无力,听完对方的回答後便挂断了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原柏觉得缓过来了些,他正打算叫辆出租车,就听到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他下意识擡头去看,就看到车上的男人已经下了车,车门被狠狠地甩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是邺公书。
大事不妙。原柏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这四个大字。
但他已经捱过了最难熬的时候,现在还是可以分出些精力来应付邺公书的。
“我听你同事说你在这里找灵感。”邺公书盯着原柏的脸,“但我看你的脸色,怎麽像在找鬼屋的灵感?怎麽,原设计师又添新业务了?”
明明是愠怒的语气,原柏听完却没忍住笑出声:“邺老师要是有鬼屋的设计需求,我……也可以做。”
“原柏!”邺公书彻底怒了,但除了叫对方的名字泄愤,他竟然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于情于理,他们只是合作夥伴,他没有立场插手太多。
“邺老师,过界了。”原柏的声音依旧没什麽情绪,他手上悄悄使劲,让自己看不出异样地站起来,“我已经顺利完成我手上的项目了,邺老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过来,是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