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杂草丛生,野花点点,它们在这片仿佛被遗忘的土地上肆意生长,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荒凉。
主屋由三间房舍构成,每间都承载着周家往昔的记忆。
父母亲的居所丶庄严的厅堂,以及那间本应属于阿姐与奶奶的房间。
以前墙上还挂着阿姐亲手绘制的画卷,但自他出生後,阿姐便与奶奶一同搬进了竈房旁边那间简陋的小房子。
望着眼前的废墟与散落的旧物,周瑾的思绪被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块刻有花纹的石板,曾是他们家不可或缺的饭桌。
记忆中,除非遇上雨雪天,家人总爱围坐其上共享晚餐。
然而,母亲总是偏爱地将最好的菜肴置于他面前,而角落里的阿姐,她的筷子总是难以触及那些美味,多数时候总是默默吃着眼前的白米饭。
还有那被泥土半掩的书本,仿佛阿姐未竟的梦想。
周瑾曾从夫子口中得知,阿姐曾是学堂中最为聪慧的学生。
然而,家里为了全力供他上学和治病,最终做出了让阿姐中途辍学的决定。
他的出生,是阿姐的灾难。
他本应要去承受阿姐的怨恨的。
但是,每当他因困窘的家境与羸弱多病的身躯,成为其他孩子嘲笑与欺凌的对象时,阿姐总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即便她自己也身形瘦弱,却用尽全力护他周全。
而他,却一直给阿姐带来不幸。
特别是他的那场大病,几乎耗尽了家中的积蓄。
为了救他,父母甚至不惜倾家荡産也要带他前往京城寻求救治。
而这一决定,发生在奶奶离世後不久,使得阿姐在奶奶离世的重创之後,又不得不面对被独自留下的残酷命运,最终她的生命之花也过早地凋零了。
被往昔的回忆紧紧缠绕,周瑾的眼眶渐渐泛红,他凝视着眼前这片荒芜的废墟,心中默默地向阿姐倾诉着无尽的歉意与思念。
但他知道,那些话语,却再也无法穿越生死的界限,抵达她的耳畔。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直到周瑾的情绪逐渐从哀伤中抽离,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这时,时影适时地出现在他身旁,轻声提醒道,
“大人,府上派人传来消息,方阁主已在府中等待多时了。”
周瑾冷哼一声,似乎在以此表达对某种情绪的宣泄,随後他再次环视这座充满回忆的院落,与时影一同走出了这座古宅。
看着庭院中日晷的指针悄然滑过一个时辰的刻度,周瑾的身影却迟迟未现,郭彦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愤愤道,“这周瑾,摆明了是故意拖延!”
方不遇静静地坐在一侧,手中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暂时安抚他内心的波澜。
“我理解,”
他轻声说道,
“迢迢的离世,我难辞其咎。他对我心生怨怼,也是人之常情。”
“哼!”
郭彦冷哼一声,不满地反驳,
“他还有脸怪你?若非有他这麽一个‘好’弟弟,周迢何至于在周家受那麽多苦?生前不闻不问,死後倒来装模作样!”
“够了,别再说了。”
方不遇轻声制止,每次一想到迢迢那充满坎坷与苦难的一生,他的心便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刺深深扎入,一阵阵难以名状的酸楚与痛楚交织在一起,令他呼吸都为之一滞,难以自持。
见状,郭彦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周瑾终于姗姗来迟,步入厅堂。
“抱歉,方阁主,让您久等了。”
他的话语虽显歉意,但眼中却无丝毫悔意。
他对于阿姐为救他而牺牲于风雪之中的事实,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无妨。”
方不遇起身回礼,面色平和,言辞间不失分寸,
“周大人新任洧州知州,方某因公务繁忙,直至今日方得空前来祝贺,还望周大人海涵。”
“方阁主言重了,应是周某向您致歉才是。您奉旨督察断桥案,我作为知州,理应尽地主之谊,却拖至今日,实属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