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像开庭一样为程有真据理力争,当事人甚至不需要开口。程有真看着自己的老师沉稳而又专业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被称作白金场“最强辩护”。
经过几轮沟通之后,hr经理退了一步,讲:“那在事件调查清楚之前,程有真暂时取消代理资格。”他顿了顿,像是在强调这不是妥协,而是程序需要。“不会暂停执照,也不记录处分。是否恢复代理资格,将根据调查结果另行决定。”
林述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让步。
“好。那接下来……”hr经理将目光转向了程有真,“你来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吧。”
程有真微微蹙眉,开始斟酌语句。这封检举信最刁钻、最致命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证据并非全假,而是七分真,三分假,视频每一帧每一段都经过巧妙剪辑与拼接,精准地落在了他近期的行踪节点上,仿佛专为量身定制。
哪怕他能否认与客户的不当关系,他确实去过深频俱乐部,这一点无法辩驳。至少,这显得他私德有亏。空气中焦灼却凝滞,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咚咚咚!”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hr经理面色不虞:“进来。”
推门而入的,竟然是唐烨。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脚底发软,也不知道是应该先迈哪条腿进会议室。然而,但她还是走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讲:
“经理,我刚刚快速分析了举报材料里的影像证据,其中有些是假的。”她的声音不高,但落地有声,瞬间打破了会场的沉默。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眼中多多少少带着诧异,这个看起来有点不着调的技术型实习生,居然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唐烨咽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做全套鉴定,但初步对比显示,视频里的部分轨迹是剪接拼合的。我之后可以把分析报告发给您。还有……”
她看向hr经理,声音突然沉稳了下来,讲:“至于深频俱乐部的监控录像,也属凭空捏造,因为中午我和程有真在一起。”
程有真瞳孔收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捂住唐烨的嘴。
hr经理目光锐利:“你现在是他的人证。你可以以自己的律师资格证来起誓,自己没有说谎吗?”
唐烨语调平静:“我作证,中午程有真同我在一起用餐,并未去过深频。”
已经晚了,唐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了这个弥天大谎。程有真无法改变这个局面,他要是再抽身否认,只会让她陷入比现在更糟的境地。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把这个谎圆下去。
突然,他想到什么,抬起头对着经理道:“你们可以查深频那个时间段的的收支记录,我有没有去消费,一查便知。”
这时,轮到唐烨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这时候林述也开口了:“我也以人格担保,我的实习生程有真不会做出任何违法律师行为准则的行为,如有,作为他的带教律师,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此话一出,会议室寂静无声。这件事似乎是明朗了,人证物证俱在,林大律师肯如此做担保,程有真应该是真的被污蔑了。律所行政也乐得见此,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真吊销一个实习生律师执照,反而坏了铭晟的口碑。
hr经理看了林述一眼,目光又扫过程有真和唐烨,终于点点头:“好,感谢配合,也抱歉这段时间带来不便。”他在空中轻轻一推,关闭了全息屏,示意这个闹剧可以收场。
“这件事就此结束。”
众人陆续离开,三人也一前一后,穿过那明亮的长廊,玻璃窗外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走到电梯口,影子交叠在一起,细微地抖动着。程有真面皮有些发紧,他觉得自己欠林述很多解释。“林律……”
林述侧过脸,突然将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
程有真愣愣地看着他的老师。
“这阵子太忙了,没有好好带你。”她温柔地理了两下程有真的碎发,眼中却藏着一丝歉意,“你辛苦了。”
听到这句,程有真眼眶瞬间有些泛红。从来没有一位年长女性如此温柔地对待他,对他说这句话。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林述不再多言,直接踏入轿厢里,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林述今天也依旧有很多会议要开,没给爱徒们留太多父慈子孝的机会。
门合上那一刻,走廊再次恢复了静默。
“唐烨!”程有真罕见地拥有那么多情绪,一把揪过她的衣领,眼眶红得厉害,已经全然忘记了她是个女的,“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哎呀你别发那么大火嘛!”她连忙求饶,“痛痛痛,你先放下我。哎?你哭啦?你别情绪激动啊!”
“你知不知道……”程有真皱紧眉头,压低声线,“作伪证的后果?”
“我知道呀。”回答得毫不犹豫,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知道你还这样帮我?你何苦?”
“这不是糊弄过去了么……”她见程有真那通红的眼眶,忽然无比笃定,自己确实没帮错人。在进铭晟的第一天,她就留意到了程有真,不为别的,只是在一众实习生中,他是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来么?那天办公室人好多,空调开得冷得要命,我被他们挤到窗边,正对着出风口,一直吹冷风”
程有真神情微动。
“我打了个喷嚏,你就抬头看了我一眼,让出了你的位置,走去了窗口,站在那里,远远的,也不说话。”唐烨垂下眼,睫毛的投影在脸颊上,忽闪忽闪,“那个时候我就想,你是个好人。好人值得帮。”
程有真手指微微颤抖,半晌,他说:“你中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么?”
“没有。”唐烨将视线投向了走廊窗外。她第一天来的时候从这里看白金场和来因江的风景,现在风景依旧,高速路上的车流就像蝼蚁,漫无目的地朝前,和江潮一样,在年轻的唐烨眼里,就像要奔去天涯海角,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没有其他的朋友,每日中午,若是程有真不在,她便躲在这个角落独自吃午饭,看着这片她看不懂的江潮。程有真读懂了她的寂寞。半晌,他开口:“你想知道我在忙点什么么?”
唐烨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