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擡着下巴,说我是南诏上贡的白孔雀,人一来便龟缩,人一走便开花,长得异域漂亮,却没见过中原世面。
我问,“南诏在哪儿?白孔雀什麽样儿?没见过。”
华阳想了想,道:“南诏自然是在南边。”
“白孔雀,白花花一片,像大鹅……”安阳站起来,转着襦裙告诉我。
“长安城里只有一只,在皇宫里,就在郭贵妃宫里,我只瞧过一回,孔雀开白花,我也没见过。”华阳道。
郭贵妃是天朝最尊贵的女子,最珍奇的异兽自然养在她宫里。
白孔雀难见。
世子难遇。
李二,我常常遇见。
颜家,王府,虽只一墙之隔,世子之争,我却丝毫不知。
华阳叫我央求她,她便告诉我,我没央她,也不想听。
我不求她,她也要说。
说的是,多年前,庆王王妃成婚三年不孕,宫中圣人赐下一双孺人,旨为绵延李家皇嗣。
这其中,薛孺人貌美,很得庆王宠爱,她一朝承宠,便得身孕。
圣人未立後,皇家无嫡子,庆王为长,故他偏爱长子长女,庆王曾许孺人,若生子为男,定上书请立他世子。
薛孺人,本是要生下庆王长子或长女。
不巧的是,薛孺人怀胎六月,正妃诊脉有孕,皇孙,已然一月有馀。
孺人日夜跪求只盼一举得男,菩萨恩赏,其胎却为男胎,却是误了时辰。
不好的是,孺人晚生一个月,不妙的是,正妃早生四个月。
同一日,孺人先动,正妃後动。
稀奇。
正妃生下男胎,只比孺人早半刻钟。
庆王爷只觉天意,遂请立嫡长子为世子。
世子一字亲王,公子二字郡王。
虽都是王侯,并不可同肩而立。
世子之争,隘路一条,娘胎里动手不留馀力。
原本快了足足五个月,最後,竟只输了半刻钟。
薛孺人有怨气,李二不服气。
“二哥哥总说大哥哥抢了他的世子之位,可大哥哥是嫡长子,世子之位本就是他的囊中物。凡是大哥哥心爱的死物,偏爱的活人,只要他多看一眼,二哥哥纵然不喜不爱,他也要抢了去。”华阳说道。
“一张纸一方砚,二哥哥都要,死物也就罢了,大哥哥能舍。活人,大哥哥可舍不下……你可知,先前有个姓祝的小公公,一直在大哥哥身边侍奉,後来叫二哥瞧上了,撒泼耍赖便要要去,大哥不让,二哥不放,闹得一坊皆知。”
世子之位,一寸不让。
天子之威,不教而诛。
这昏君,在娘胎里六个月便会逞凶斗狠。
我又如何斗得过他?
我暗暗想,李家兄弟相争,怎麽不争个你死我活?
争死物活人,可不顺我心。
“为了一个小公公,闹得兄弟不睦。阿爷便将人送去了昌乐王府为奴,又给了大哥哥一个不斯,不斯处处得力,可大哥哥瞧着他,总是不如原先的不休。过了一两年,不休吃了许多苦,辗转到了太康公主府为侍。二哥哥早不记事了,哪还记得不休,大哥哥不曾忘他,阿爷娘娘拗不过大哥哥,只能让不休从公主府里回来王府侍奉。”
那日,我听了华阳的话,只想着,一个内侍,世子或是用着顺心,或是拧着心中那口气,才不相让。
只记得,那位祝姓内臣既得庆王世子看中,便是贵人,我不好得罪。
我那年少不更事,华阳亦是如此,说话便是说话,从不往底下想,只当王世子从来自贵持重,严于律己,严于待人。
多年後,圣人盛爱男宠,秽乱後宫,为祸朝纲,欲立男宠为男後……
追忆前事,其实早有端倪,早有痕迹,只是当时庆王府中之人都未曾多心。
不过,我一个上烝下报生出来的杂种,并无资格置喙圣人爱女宠男,立男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