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
“当今陛下是我的亲姑父,座上冯皇後是我的亲姑母,东宫皇太子是我的亲表兄……将来……会是我的亲夫主……”
这是,冯娘子入太极宫的第一日。
她未卜先知,神机妙算,戏说将来,正巧一字不差。
“我年华如翠李,容貌胜过春花,谁要给老皇帝做皇妃?”
冯娘子居高不下,踩着太极宫的地界,逼问小宫娥。
宫女皆跪地低头,不敢言声,不能遮拦。
“我的姑母是皇後,我的兄长是太子。皇後乃是冯氏,太子也归冯氏。皇後仪仗要比贵妃尊贵,端淑得胜过淑妃,贤德需得强过贤德二妃,冯後要赢遍天下女子,更要骗过当今圣人。姑母为保尊贵,为护端淑贤德之名,这才疏远了母族冯家,你们生来蠢笨,瞧看不清,我且知会一声。”
这是,冯如漱入丽正殿的第一夜。
“圣人,陛下,天子,早就是个不能多看的老伯,太子殿下多年轻?”
无人作陪,冯娘子独自笑得欢快。
圣人,正听着,不能多看的老伯,正看着。
“将来,冯皇後会是冯太後,皇太子会是新君,我是冯家女儿,是丽正殿的亲侄女,是少阳院的亲表妹。皇後姑姑,太子表哥怎会不疼我?再过不了多久,我会是圣人亲封的太子妃,我会是新君亲封的新後。我的父亲会做宰相,我的母亲当是国夫人,我的几个兄弟,封王的封王,承爵的承爵。一门三公算不得荣耀煊赫,等皇帝姑父薨逝,太子表哥继位,我们冯家……他们李家……用不着几日,便能叫得冯半朝。你们可知,李家的天,有一大半儿是冯家的地?李家的碧海青天,不过是我们冯家踩脚的黄泥巴地……”
冯娘子笑着劈李家的天,乐着割李家的地。
丽正殿冯後,永乐殿李皇。
天下的两位主人正静静地看着,听着。
太极宫满宫噤声。
圣人在前,皇後在上。
无人敢打搅冯娘子指点江山丶贬谪李族丶大封冯家,谋朝篡位。
“颜家,不过一时新鲜。颜氏子孙,他们一门上下,男男女女,一家子没有能活过三朝的气数……”
这话,对也不对。
冯如漱俯身,“你们跟着颜家,不扶冯家,争做那个杂种的耳目,胆敢不做我的帮手?等到以後……等到圣人千秋万代,百年之後,等我得了势力,先挖你们的眼,再斩断你们的舌,砍了你们的四肢,叫你们哭不能哭,说不能说,爬着走,滚着逃,让你们生不如死,死不能死……”
冯如漱威吓小宫娥,她心思真假,无人定量。
她伸手要“挖”宫娥的眼,她低头要“砍”宫女的脚。
小宫娥低声抽泣,冯娘子笑声满堂。
“你身边,先前那个,最是恭敬,如同六郎,也最懂礼数,今日,怎换了这个?”
圣人发问,详问皇後。
抽泣声,哄笑声,一刻间,戛然而止。
“新的不好?”
皇後不答曰,反请问圣人。
“不好不好,她是你弟弟亲生亲养的,样样都像极了国舅,且不如常人,亦不能善言辞,皇後瞧得见好?朕是难瞧出半点好来。”
圣人皇後,夫妻闲话,无人敢出声赴死。
“既然样样不好,妾这就命她回去。”
母後,笑着说话。
从前,冯娘子会说话,却又不会说话。
这之後,冯如漱终于学会了说话,却又不敢言了。
“来人,拖出去,即刻杖杀。”
皇後下令,无人敢不听。
“姑母,姑母……姑母……”
冯如漱跪地求饶,不肯赴死。
圣人叫停。
无人敢不从。
“打二十板子,罚去掖庭。”圣人转而怒道。
“姑父,姑父……姑父……”
冯如漱苦苦哀求,被内官捂了嘴,活活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