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五岁的小娃娃成了新朝皇後。
六宫大权,仍在太後手中。
後宫之主,还是太後,天下之主,也还是太後。
待在太极宫,早晚要进掖庭,冷宫。
幸而……我给了自己“一刀”,再不必掺合他们李家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五日後,我在兴庆宫中醒过来。
阿湘无声泣泪,她哭得两眼红通通。
而那半枚破败不详的烂玉,如同鬼魅火驱不散,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起身看着铜镜,忍不住笑出声来,起初我悄悄地笑,小得听不见,没一会儿,声音不禁越来越大,我只觉不够。
阿湘当我受不住毁容的刺激,她哭着奔出去。
镜子里的不是我,那是一道醒目却不碍事的疤,发髻藏不住它,不长不短,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它很是乖巧懂事。
这秋日,原是一片荒凉萧索,我看到的却是凉爽舒心。
兴庆宫是皇太後的居所,永乐殿皇帝先至。
圣人出现在我身後,铜镜碎落,他一眼看穿了我的本意。
鹿失了茸,狐断了尾。
新君活像一只拔了毛的孔雀,一双眼睛在滴蜡,滚烫的蜡油滴在我的手背,他死死掐着我的手,顺势掰开我的手掌,红红的印迹,和我头上的疤一样醒目,我太过用力,那是湖中石块留下的伤痕。
“是你!”
圣人无声怒斥。
新君不重功臣之後,皇帝逼害恩人之女。
自然是我冤枉人,就是我冤枉主上,又如何?
皇帝陛下,可一点儿也不冤枉!
天子,一个无权无势的天子,能奈我何?
见我不肯认罪,圣人要将那日跟随我的宫娥,女官,内官,全部处死,当然……包括我的阿湘,竟然……还有他的祝不休。
我的确有罪,此一罪,我至死也不会认。
就算是天下人死绝了,我也不会认。
我为了我的往後,狠下心来划自己一刀,哪还顾得了他人性命?
我若是热心热血之人,就不会不顾後果自戕自伤。
拿人命来威胁我,皇帝的手段未免太不够看。
皇帝舍不舍得祝公公,人不能得知,我的确舍不得阿湘。
圣人喜欢滥杀无辜,而我一生好赌成性。
我又在赌,太後,怎会容他无故杀人?我赌太後不会放任皇帝草菅人命。
“陛下说什麽?奴一个字也听不见……”我问道。
待我说完,圣人怒气消逝,慢慢松开手。
太後终于到了,她责问新君,“君子修道立德,皇帝就是这般对待功臣之後?”
我听得不清不楚。
东海湖的水送我一场风寒,医官说我烧坏了耳朵,往後再不能辨声,皇帝一身无可奈何,出走兴庆宫。
我下拜太後,平静说道:“母後,儿不能在母後身边尽孝了……”
太极宫,那时的话事人是冯太後,我自然要借太後这座大山,去压圣人的君威。
母子连心变作母子离心,太极宫母子早晚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妨我明着加上一笔,暗着催一把火。
我将祸水东移,将圣人厌恶我这一私事,变成他们母子争权的天家事。
我捂着伤处,拖着眼泪,问道:“母後,阿兄是不是并非厌恶我?”
太後公允不阿,终究逃不出条条框框的女子牢笼,总有一腔柔情母性。
新君纵然多慧,也只是一个少不更事,涉世未深的儿皇帝。
我的挑拨,只是加快了他们母子离心。
先帝若还在世,这样的事,这样的话,我一件不敢做,一字不敢说。
我死了一只耳,另一只耳时好时坏,时灵时不灵。
那一刻,我听见太後怒道:“鹤奴,他不是厌恶你,而是不受管教,不肯再听母後的话了。”
太後言尽,我借用磕头之举,来掩盖自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