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
权力,万般娇美,迷人心窍,促人上进。
先帝,太後,圣人,往日里都要我认字习字……摒弃野蛮通明道理,幼时我学不进看不进。
这些四四方方的套话写在疏上,写在状上,写在榜上,白纸黑字的权力写画在谕上,写在黄纸上,写在贴黄上,它们跳着胡旋舞,舞着羽衣曲,长袖惊鸿,打令剑舞,宛若有命,仿佛活了。
日夜相见,一日见个百回,不知不觉,生脸也混作熟面,我与四方字相顾而对,慢慢地,无需再借他人之口宣读诵说。
八岁之後,我居庆王宅,再之後,我住太极宫,夜宿仙居殿,每日不是丽正殿就是少阳院,狸奴早成了狸妖。
庆王宅,太极宫,一晃八年匆匆而过。
步步警惕,字字揪心,在先帝面前求全卖乖,在太後丶圣人两宫之间谨慎讨命,辛苦疲心。
我坐金銮殿,六局人面我皆识得,六部琐碎也只是琐碎,朝臣那麽无能无用趋炎附势,要麽一身才干野心勃勃,文武百官朝臣能用则用,无用之人能弃则弃,国库田粮,长安北地各家各户人员往来,并非难事。
掌长安太极宫,管天下三百六十州,细算下来,真是一件清闲活。
天下事可比李家事容易得多。
战事,国事,长安事,洛阳事,益州事,平卢事,天下事,一日多事,万事全在我一人身上,我玩得不亦乐乎。
朝臣私底下都说洛阳侯篡权窃国,这话倒不是假的,骂名已担,不玩弄李朝权势,不偷窃太极宫殿,去装饰洛阳侯府,我心难安。
幸而,我没生在李家,我若生在李家,不论男女,必然是极昏庸,最无道的。
白日理政,黑夜偷窃。
昼夜之间,我不忘侍奉冯太後汤药。
连日辛苦操劳,我心里乏味发苦,担负天下原来这般辛劳,难怪父亲,先帝接连辛劳猝死,难怪皇太後劳累病倒……
白日政事,夜里房事,也难怪今上只当了几年皇帝也便日日消瘦,盛年早逝。
誉王妃入宫侍疾,好似不经意,实则早有预备,同我说起尚在西南的英王。
三年前,英王妃病逝,誉王妃想让我为英王再选一位新王妃……
才走出兴庆宫,刚到积善宫,就撞见卫国公夫人沈夫人,沈夫人正为宝玳的婚事发愁,沈夫人当着我的面也请童太妃为沈娘子选一门好郎君。
李君深要娶妻,沈宝玳要嫁郎。
一娶一嫁,一嫁一娶,誉王妃,沈夫人,堵在同一日进宫,是正凑巧,还是早有商量?我琢磨不透。
平王妃,江都王,也许早有交集,我纵有疑虑,终究没多问。
沈家娘子曾是逆王之妻,宝玳再嫁英王,冯太後未必应许。
先帝,太後,利字当头,法不容情。
至于圣人,无人知他心思。
李家,除广成王,其馀人等,皆是臣子。
当今圣人从来只与昌乐王之子交好,长安城内,太极宫外,哪位李王都不如广成王李君洺。
宗室亲属,皇帝陛下只认太康大长公主家的檀郎君。
李家一个愿娶,沈家一个愿嫁,我有何理由不应允?
让英王尽心守好益州,让沈娘子安心待嫁,我开口明言,与誉王妃丶沈夫人这般说。
华阳长公主戴着十二花树冠,告诉我一桩稀奇事,李君深要娶沈宝玳,平王妃要嫁英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