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公主出观音寺相送,我跟随出寺。
那一天,陛下不在太极宫,他竟在观音禅寺外。
圣人算好了一切,他自然要走出长安,他必然要到这观音禅寺来,守株待兔。
“郎君要去天下哪一州?”
我高声问着檀霁月。
“天子重色,臣乃陛下亲授亲封的花鸟使,自当走遍天下三百六十州,为圣人寻遍天下美人。”
檀郎君笑说与我听,同样,花鸟使高声禀告给他的陛下。
云散风流,花鸟离去。
风掠过树,树影半遮盖天子的脸。
他藏在树下,他躲在术後。
龙颜,上阴下阳,全是算计。
玉树蒹葭的一张脸,被他的帝王心术分隔,只馀君王权欲姿色。
我见他神采奕奕,不似坠马受伤,更不曾高烧不去,远不是糊里糊涂……
我不能出禅寺,他不能入禅寺。
阴阳僵持。
我站在禅寺门前,明媚的春光,全部倾洒在我身上。
展开骨扇,我遮了半张脸,我同圣人一般,也是半阴半阳。
太极两鱼,一阴一阳,一黑一白,阴阳交合,黑白相会,从不分明,永不分离。
鱼尾打着鱼头,鱼头亲着鱼尾,一尾追着一尾,一只缠着一只,从无生死,从不休止。
争,才是太极宫的本心。
斗,才是我与昏君的本性。
远远地,我对着他笑,我朝着我的天子,万福行礼。
树荫遮着天子的半张脸,风一摇曳,他唇色越来越红,那是他的血,我明明白白瞧见了。
血色红,血色美。
就如宜阳公主所言,河水总有干涸日,血有流尽之时,李家郎君大半死于我手,杀这一个,又有何难?
我要天子的戟折在我身上,我要紫薇花上沾满紫微的血。
纵然杀不死他,我也要将他的血一点一点熬干。
帝王心术歹毒恶毒,我亦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心里胆里渗着毒汁,我如他,更胜他。
太极喂养双鱼,头随尾,尾随头,吃肉吞皮,吮骨吸血。
那就看看谁的血先流尽,也瞧瞧谁的血先流进长安八水,比一比谁的血先喂饱太极宫的活鱼!
我在大阳之下,他在密林之下。
争,斗,且看鹿死谁手……
长安之外,太极之外,京兆之外,檀霁月没有路过天下各州,花鸟使也没有为好色的昏君寻遍天下美人。
他去函谷关,寻不到道祖青牛,他寻不见她所说的道。
云散风回,花鸟重归。
檀霁月只知行路迷途,他不好留在京兆,偏又离不开长安。
他离不得长安,他不能离开李印月。
花鸟使返回京兆,他请旨去守皇陵,他去为李家看守皇陵。
檀霁月不在长安,檀霁月不离长安。
而我,那一年的夏,我未能将圣人的鲜血熬干,反而因他心脉大损,呕心吐血。
太极双鱼,我是,鹤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