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将她困于金丝笼中的男人竟也会流泪?
为她而流泪?
目光微动,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
快到让人无从捕捉。
“别难过……”
她聚起仅存的气力,指腹颤抖着碾过他的脸颊,仿佛带着无限的眷恋。
剧痛再度撕扯起她的意识。
她将额角抵在他肩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待阵痛稍缓,她目光落向虚空,喘息着低语,似要将一字一句都叩在他的心上:“能为陛下诞育子嗣……是臣妾的福分。”这句话,她说得无比虔诚,也无比诀别。
太医匆匆赶到,殿内充斥着压抑的吩咐和器物碰撞的细响。
嘈杂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听不真切。
她时而坠入黑暗,时而被疼痛拽回。
意识浮沉间,她想起了那日和沈静姝说的话。
“陛下耳目通天,此事走漏风声……”舒窈目光却紧紧锁住沈静姝,声音低得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她停顿片刻,像是在积蓄着什麽,终是淡淡地试探道,“既如此,何不趁此了结我?永绝後患?”
“杀你固然稳妥。”沈静姝闻言,原要拾起茶盏的手缓缓收回,垂在了身侧,“可到底过于阴损……”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朗,“今日若行了这步,他日孩儿在怀中仰面问起生母,我当如何作答?”她摇了摇头,神色近乎悲悯,“再者,纵能瞒尽天下,也瞒不过己心……”她擡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忽有啼哭声刺破迷雾。
她眼皮颤了颤,见稳婆捧着一团红霞凑近。
温热的气息呵在她锁骨上,竟烫得她缩了缩。
“娘娘……”
正自昏沉间,一股苦涩逼近唇边。
原是稳婆捧着一碗浓黑汤药,小心喂来。
她认得这味道,是曼陀罗熬制的汤药。
药汁触到舌尖,泛起一阵麻木。
艰难地吞咽了几口,身子渐渐发软,羽毛般往云雾里坠去。
眼皮愈来愈重。
婴孩的啼哭,渐渐远了。
宫人的道贺,像是隔了重纱,只馀嗡嗡。
“不好了……”有人喊。
舒窈却已彻底陷入黑暗。
产婆抱着襁褓,疾走而出,到了沈静姝面前,忽然收住脚步,将怀中婴孩稍稍往前一送。神色似喜似忧,说不出的古怪,喉咙里滚出一句:“恭喜陛下……是位皇子。”话音未落,她又压低了嗓子道:“只是淑妃娘娘……方才见了大红。”她喉头一滑,馀光扫过左右,续道:“太医们正在里头竭力救治。”
萧承璟唇边因得子而扬起的弧度,尚未全然展开,便猝然冻结。
瞳孔猛地一缩,他目光钉死在産婆脸上,踏前一步道:“你说什麽?给朕再说一遍?”他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似的,冷硬至极,“朕要的是万无一失!她若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昔日种种,如潮般扑来,瞬间将他淹没。
一个念头蓦地扎进他心底:是不是他的强求,害了她?
心念电转间,似有野火燎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