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遇郑重地将发结收入怀中,随後将自己手中的发结,同样双手捧递给周迢。
周迢伸手接过。她擡起眼,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等待着那句“恩爱两不疑”。
却听见五个字一字一顿,如刻如凿地砸入心底:
"生—死—不—相—离。"
*
同一片天幕下,拓跋宣在榻上辗转难眠。自白天去禀见魏元修之後,一晚上心头就好像被无数条丝线勒绕着,久久无法入睡。
他索性披衣起身,推门而出,独自走到廊下。
夜风拂过幽谷,林涛隐隐如低语。
他凭栏远眺,黑暗中起伏的山影仿佛蛰伏的怪兽,一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唐昭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冷冽的丶尖刺的丶克制却抑不住的恨意。
他不会看错。那位所谓的“女神医”,在殿中看向他的那一眼,绝不只是寻常的对视。那里面有东西,有什麽被紧紧压抑着丶却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东西。
可他搜遍记忆,也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她,究竟是谁?
还有她身边那个戴着面具,始终低着头的“兄长”,虽一直呈现畏缩之态,却总让他感到一丝说不出的熟悉。
那身形丶那偶尔流露的气息……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面具男子丶女神医丶太子殿下……这几人之间,究竟有着什麽样的联系?
“殿下的寿数……恐怕难逾七十之关。”
唐昭在大殿中的这句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这女人是不要命了吗?天下谁人不知太子去年刚过花甲,纵使她真能窥探天机,又怎敢当着未来君主的面,直言他阳寿不足十年?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魏元修竟没有当场将她处死。
他何时变得如此“宽宏大量”了?若他当真有一分容人之量,当初自己百般哀求时,他又怎会丝毫不肯再通融,不愿再为王家向陛下进言半句?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主导的。到头来,自己没了宰相之位,还连累王欣落得如此惨烈的结局。
王欣……这个名字如一根细针刺入心头。拓跋宣眼中掠过一抹深切的愧疚。
他终究是负了她。
幸而後来陛下不知何故改了主意,未曾株连他们的彬儿……否则,虎毒不食子,要是彬儿也没了,他怕是百死莫赎。
等等——太子殿下丶皇帝陛下丶寿数……
一道电光骤然划过脑海,拓跋宣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好像……猜到这位“女神医”究竟想做什麽了!
他豁然转身,大步走向廊庑另一侧。
急促的叩门声响彻静夜。
孙智明揉着惺忪睡眼拉开门:“宰相大人,这麽晚找我,有何事呀?”
这一声“宰相”,叫得拓跋宣眉头紧蹙——果然是还没醒透。
“孙智明!”他面色肃然,大声呵道,“天亮之後,动用所有力量!立即去查一个叫唐昭的女大夫!她丶她那个所谓的兄长丶他们的来历丶何时到的洧州!所有的一切,一一查明,速速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