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相遇(2)
夜露渐重,湿冷的风卷着荷塘的气息漫过来,沈怀眠忍不住打了一个轻颤——这副身子实在是弱,不过是傍晚的凉风,竟让他指尖泛起凉意。
“冷了?”白君行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见指尖触到的皮肤泛着凉,当即把自己搭在臂弯的外袍解下来,裹在他的肩上,顺手再把他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早上让你多穿件薄衫,偏说不冷,现在知道遭罪了?”
“兄长说的是。”
“前面就是了,再走两步就到。”村长提着盏缺了口的油灯在前头引路。
昏黄的光晃悠的扫过土墙映出几处斑驳的雨痕,还有墙根下丛生的杂草,“西边这三间屋,老婆子前儿个用碱水刷了三遍,连梁上的灰都扫干净了,被子也晒了三天。太阳味儿还没散呢!”
白君行走在沈怀眠身侧:“要是住不习惯记得跟哥说,到时候哥再帮你打扫一下。”
“不用麻烦哥了,”沈怀眠语气平淡,“这点小事还受得住。”他目光扫过前方三间矮屋,眼底没什麽波澜。
方才村长老伴塞给他的莲子羹还温在掌心。
他曾经也给一个人做过一次,那是他长这麽大第一次为一个人做膳食。
可大多数只等来一句“放着吧”,等他傍晚再去取,碗里的羹早凉透了,再吃已甜的发苦。
可现在这碗莲子羹,他只觉得是填肚子的寻常吃食罢了。
在魔族那几年,他连馊掉的窝窝头都要抢着吃,连带着喝口干净的热水都算奢侈。这点甜意,早就激不起半分情绪。
身後传来清浅的脚步声,熟悉到陌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清夜澜,那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走到屋前,村长推开最左边那扇木门,门轴“吱呀”响得刺耳:“白公子和白小公子就住这间,仙君和这位温道友就住隔壁那两间,你们看看还缺啥,尽管和我说!”
白君行先迈进去,伸手摸了摸被褥,确认是暖的,才回头想拉沈怀眠,却见他已经自己走了进去,脚步轻而稳,没有半分之前虚弱的状态。
清夜澜转身时,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莲子羹上——他握碗的姿势很特别,不是他见过的世家公子那样轻捏,而是指节微扣,像抓着什麽能防身的东西。
又扫过他挺直的脊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这模样,哪像个被娇养的小公子,倒像个已经摸爬滚打成熟的人。
“夜里若有动静,喊一声便是。”清夜澜转身离开,身後还跟着四处观察的温云尽。
沈怀眠本在坐着低头舀莲子,听到这句话支起脑袋,看到的还是那个冷漠的背影。
就那样平静的看了两秒,随後自然的移开视线,继续喝莲子羹。
他俩往隔壁走,清夜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清寒剑的剑柄,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这眼神太沉了,哪像个没经历过风浪的少爷该有的。
“师尊,中间这间是您的,我住右边那间!”温云尽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走过来,打断他的思考。
清夜澜“嗯”了一声,最後借着支起的窗口看了眼屋里的沈怀眠
少年正把空碗放在桌上,故意没察觉到那道目光,转身走向白君行身前,靠他的背影挡住那道眼神。
直到隔壁传来关窗的声音,才缓缓松了攥紧的指尖,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他当然知道清夜澜在怀疑,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不承认,只要他藏的够好。
“明天查探荷塘,你就待在屋里。”白君行打开包袱,把沈怀眠的换洗衣物叠在床头,“那妖物靠阴气修炼,说不定还带着魔气,你身子弱,去了对你不好,我查探完就回来跟你说情况,乖。”
沈怀眠靠在床沿,看着白君行忙碌的背影,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板:“哥,我虽只有炼气初期的修为,却也不是连自保都做不到。跟着去,我能帮你记记地形,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说不定能帮上忙。”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很坚定。在魔族,他早就习惯了靠自己,从不敢指望别人的保护,哪怕这人是现在自己的“亲大哥”。
这点危险,比魔族的日子万分之一都不及。
白君行愣了一下,回头看他——沈怀眠坐在床上,脊背挺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静水,竟让他一时没法反驳,以前的白怀眠,总是软软糯糯的,说什麽听什麽,连走夜路都要牵着他的手,可现在的怀眠,好像变了。
话少了,独立了,连说话都带着股子让人没法拒绝的劲。
“那……你跟紧我,别乱跑,更别靠近荷塘边。”白君行最终还是松了口,他知道沈怀眠的性子,一旦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