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也过来尝尝吧,味道真的不错的!”
沈缨一直站在离饭桌有段距离的地方,听到她招呼,淡然回道:“不必。”
她长袖轻拂,似颇嫌弃这满桌肉香菜香的俗气:“我修辟谷之术,对食物没有欲望。”缓步走到厨房,在门口略站一站,终是转身,往鸳鸯楼走去。
鸳鸯楼是乌兰县最有名的酒楼。里头的八宝饭和千层糕,每日虽只卖出去一百份,排队来买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唐翳在房里躺了一会,实在不放心沈缨的厨艺,披了衣服跟出门去。
出去这些天,水缸里应该没有水了吧?
唐翳一边走,一边乱七八糟的想象着沈缨手捏法诀,召唤黄河之水从天而降去灌水缸的情形,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脚步不觉也加快了许多。
他总觉得沈缨和厨房是不搭的。
那一袭如云般高洁素雅的衣裙,有若冰川玉莲般的人,和烟熏火燎的竈台,宰杀活禽滴血的案板……这截然不同画面融合,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突兀。
“唐翳——”一声高呼打断了他浮想联翩。
唐翳侧头,就看到顾芫沅坐在饭厅里,正捧着碗朝他直招手:“快过来,尝尝看。”
肉菜的香味飘出来。
唐翳怔了怔:“饭已经好了麽?”难以不置信的走进去,见着满桌子的菜肴,又是一愣,莫名的忐忑起来,“这是我师父做的菜?”
不知为何,他心里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希望沈缨永远学不会做饭。
顾芫沅撇嘴:“哪里啊,这是小黑的手艺。”
唐翳一惊:“小黑?”
顾芫沅笃定的点点头:“嗯,对啊!这一桌子菜全是小黑一个人做的呢,厉害吧!”随手夹了段鳝鱼,又夹了几块爆炒牦牛肉往他嘴里塞,“哎呀,瞧你你这副惊讶的表情,嘴里都可以塞下个臭鸡蛋了,你别门缝里瞧人,先尝尝味道再说麽。”
唐翳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的肉,转身想吐出来,碍于顾芫沅的面上,菜又是个孩子亲自做的,只得胡乱嚼了几口,生咽下去。
心中愈发震惊:这菜的味道着实不错。
炒菜做饭,虽说不是力气活,然则这麽小的孩子,人还没竈台高,要单独完成烧火,洗菜切菜再煮熟这些活,显然不是易事。
唐翳七岁开始摸索自己烧饭。第一次对着竈台生火,不仅被烟灰迷了眼,还险些被窜出来的火烧了眉毛。
他低头打量着桌上这些菜肴。
菜式虽十分精致,但也十分浪费食材。
一盘笋尖炒鸡肉,竟只选了鸡脊背上的肉切片。
再有酱爆鸭舌,居然将藏红花丶松茸等珍贵药材,毫不吝惜的丢在锅里煮了作为配菜摆盘……
这样一桌菜下来,也不知要杀多少鸡鸭鹅才够,更遑谈一些已经做得完全看不出原材料的肉食。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气候温暖湿气却重,饭食均不易保存。这一屋子不过四个人,九个菜显然是多了。
唐翳虽然会做菜,但却一直节俭,不肯轻易糟蹋食材。
看着这麽满满的一桌菜肴,他隐隐有些心疼。
旁边,顾芫沅仍在兴致勃勃的夹着菜,看到唐翳一直没有动静,忍不住道:“坐呀,你傻站着干什麽,你也没吃饭吧,一起吃啊。”
唐翳服药过後,便觉整个身体都被清空了,腹中空空如是,经顾芫沅这麽一提醒,更觉饥肠辘辘。迟疑片刻,自行拿了碗:“锅里有做饭吗?”
小黑一声不响拿过他手里的碗,走进厨房,不多时就捧了碗满满的白米饭出来。
唐翳双手接了,突然一松。
那碗掉在桌面上,连晃几下,幸而没洒。
“好烫。”唐翳吹着手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蓦地想起一事,“我师父去哪里了?”
顾芫沅摇头:“不知道,刚往外面去了。”
“哦……”唐翳用筷子戳了几下饭,觉得实在太烫,难以入口。
再看桌上的菜肴,竟无一个是纯素的。
他实在饿得厉害,挑出里头的配菜准备下饭。
想起先前在家中,一应饭食皆是由他自己准备,如今多了一个小黑,便似一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占据了,莫名有些怅然。
着实疑惑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唐翳皱了皱眉:小黑会做饭,那是好事……我为何会觉得不高兴?
低头看着手中的饭碗,暗叹口气:师父说,修道之人虚怀若谷,心无挂碍……我果然还是,不够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