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灵眨了眨雪色的睫毛,背过身去,缓缓道:“他是一个男人……长得很好看的一个男人。很久之前,我只是一只雪妖,每日躲在这山林里修行,时常看到他带着他的师妹来这里采矿。我,很喜欢他。”说到这里,她语声微微顿住,“我知道他看不见我,可是有时候,我却也想碰碰他。于是我就一直等,等到冬天的时候,他再来,我就催动冰雪,将自己的灵气化作雪花,落在他肩上。我看着他将长衣解下了,盖在他的师妹身上。他对师妹很温柔……我能看见他的眼睛里,全部只有他的师妹。我也知道,我只能这样默默的看着他。到後来,他走了,再也不来了。我也从此,再也没见过他……一晃,就是近百年。”
雪灵低下头,指尖慢慢旋转起一片雪花:“再过几日,我修行将满,便不必再留在此地了。就在刚才,我忽然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因而,我想见见他。没想到,来的人却是你。”
唐翳静静听着她的话:“近……百年……?”他想起华清提起过的,关于矿洞的故事,“你说的,是清云前辈吗?”
雪灵浅蓝色的瞳孔放空了些:“原来……他叫清云,你是他门下弟子吗?”
“我?”唐翳摇手,“不是的……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说。”
“是吗……”雪灵淡淡的应了一句。
唐翳想了想,便问道:“雪灵前辈,你说召唤来的人是我?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雪灵侧头看着他,摇头:“若论长相,一点都不像。只是你……”她目光再次定格在他胸前,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到点什麽。
她伸指,在他胸前的位置一触即离:“你这里……有他的气息。”
随着她指尖的抽动,一缕淡金色的光芒自唐翳胸前牵扯了出来,萦绕在她莹白如玉的手指周围。
雪灵满脸柔惜的收拢手指,将这抹气息轻轻的捂到胸前,慢慢合上眼。
唐翳下意识擡手,往她刚刚手指触碰过的地方摸去。
那是沈缨给他的九龙泣血符。
莫非……九龙泣血符,竟是百年之前的清云道长制成的?只是後来不知什麽原因,落地了师父手上?
唐翳这麽想着。
雪灵缓缓的睁眼,手上托住了一颗湛蓝的珠子。
“你是有缘的孩子,这颗冰雪珠送给你。”她纤细苍白的手掌一覆,蓝色的珠子落入唐翳手中。
唐翳低头,看着掌中的珠子,只见那珠子透明圆润,里头隐隐可以有漫漫风雪正在飘飞:“这是天若宫的宝物吗?”
雪灵道:“这颗冰雪珠,是我三百年内丹所结。”
唐翳诧异道:“咦?这不是天若宫的寻宝试炼?……你用幻术让我困在原地,不是……”
雪灵柔声道:“我只是用结界,将你和你的同伴屏蔽开了,让你可以单独站在我面前。”
唐翳迟疑了片刻:“可是……我们这里先前有一位师兄,也是受了你的召唤,才出来的……”
雪灵想了想:“在你出来之前,我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往别的方向去了。是了,这里每年这个时候,被会被放入许多妖物。你说的寻宝试炼,怕是在其他妖物身上吧。”
“那……”唐翳犹豫着,将掌中的珠子递回她面前,“这颗珠子是你内丹所结,雪灵姑娘,你把内丹给了我,你怎麽办?”
雪灵轻叹口气:“我道行已满,今日就要羽化登仙,只不过因为放不下他,所以才多留了一会……”她语声越来越轻,浑身飘出浅蓝色星星点点的光芒。光芒当中,她身上的颜色一点一点淡去,渐渐消融在雪地里。
唐翳握住了掌中的珠子,擡头,只见四周景色宛若水影般轻轻一晃,再次清晰起来。
漫天风雪已经停了,馀下遍地洁白和漆黑一片的静。
一轮月朗照着雪地,雪地上返照出的光,映得整个大地一片亮堂。
“唐翳,唐翳——”远处有人声传来。
朱达之的身形出现在雪地里,由远而近。
他眉毛上丶头发上全是雪。因为奔跑,他嘴里呼着热气,到了空中便瞬间结成了白霜。看到唐翳,他先是咧嘴笑了笑,随即又转为愠怒,一手拍在他後脑勺上:“你小子滚哪去了?我和华清找了好几圈都找不着你。”
身後,紧跟着来的华清轻出口气:“昀昔师弟,我和朱师弟找了你好久。我们都疑心你会不会是被别的什麽妖物给抓去了,本已打算好了再找不着你,就摸黑寻进那矿洞里头去。”
唐翳看到两人脸上均带有未来得及消去的焦虑和担忧,心中不由一阵感激,将手里的珠子拿出来,给二人看了。
朱达之一见那珠子便道:“哎!唐翳,你厉害啊!这宝物竟然叫你给寻着了?”
华清低头细看着那珠子,忽摇头道:“……这一颗应当妖类的内丹,并不像是天若宫的宝物。”
唐翳轻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名叫雪灵的女子送我的。她说她是这片雪地的冰雪之灵。”将刚才的经历全数说了出来。
朱达之听完,一脸艳羡的擦了擦头上的雪水:“哎呀,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好事,怎麽就都没让我碰上?!”他抓了把雪,将本来就很亮的阔剑擦得更亮,借着月光,朝自己脸上照了照,“其实我觉得我本人长得也很好看,为何就没有人因此而送我宝贝?”他啧啧两声,“这些女妖,多半没什麽眼光。”盯着唐翳的目光陡然一利,“不对!唐翳,你刚说那女妖觉得你很像她熟悉的一个人,该不会是,你因此把握机会色诱了她吧?难不成是她想色诱你不成,反被你色诱去了,连内丹都赔上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唐翳皱眉,听他越说越离谱,伸手捂了耳朵:“我不来跟你说话!”
华清微微一笑,随後又认真道:“这颗珠子看上去灵气充盈。那位雪灵姑娘所说的羽化登仙,确实不像是假话。一切尽皆缘法,昀昔师弟有此际遇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朱达之大大咧咧的将手架在唐翳的脖子上,“我巴不得这一路上的妖物都看上了唐翳,这样我还省得费劲了。”
华清抿嘴笑起来,又擡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尚早,雪虽停了,外头却仍是冷的。我们仍是回到那矿洞里去罢。”她说完,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已经恢复平静,指向北边。料想那携带秘宝的妖物已经走远。
朱达之对华清的话向来没什麽异议,只跟唐翳建议道:“一会在矿洞里,你仍把金雕放出来。”
唐翳点了点头。
他明白朱达之的意思:金雕的警觉性向来比人要高,将它放出来守夜,最合适不过。
他们脚步过後,雪地上渐渐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