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清喝一声,双手持剑,重重砍在巨蛇的黑背上,一路游走而下。
长剑揭开巨蛇的逆鳞,在空中喷出大片血雾。
腥臭的气味熏得人头昏脑涨。
巨蛇浑身抽搐扭曲,仰头长嘶。
白衣女子化身利箭,身形陡然拔高数尺,突地在空中折返,倒纵下去,一剑狠狠地刺在巨蛇头顶的人脸肉瘤上。
只听得极为凄厉的咿呀——一声。
那声音恍若狐妖啼月,百鬼夜哭,听得人毛骨悚然。
肉瘤上溅出大片黑血。
白衣女子飞身避走。
只见那肉瘤从中撕裂开来,一大团妖异的黑雾升腾而起,在这片黑雾中,依稀可辨出许多张扭曲交叠的人脸。
这些人脸随着黑雾的散出,仿佛挣脱了禁锢,得到解脱,四处冲撞,发出凄厉的哀嚎。
霎时间天昏地暗。
巨蛇随着肉瘤的破开,迅速枯竭干瘪下去,只馀下一张黑色的蛇皮。
唐翳以手撑地坐在地上。无数张狰狞可怖的人脸带着黑气,朝他冲撞而来,他睁大眼睛,拼命想要挣扎,身子却始终僵直了不能动弹。
恍然间天地都暗了下去,四周的温度被瞬间攫走。狂风呼啸,满地荒芜。仿佛人世间所有的希望丶快乐从此绝迹,只馀下无穷无尽的绝望与哀伤。
唐翳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事物斗转星移,急遽变化。脚下,一条长长的土坡延伸出去,不见尽头。
极目往前,景色愈发模糊,只见得青惨惨的一幕混沌,不知通向何方。
天地间恍若从未被开辟过,四处皆是灰霾与昏昧。白色的坟头衰草,一片接一片,无穷无尽,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凄厉的山风一声接一声,宛若磨牙刮骨般吹来。唐翳迷迷糊糊,分不清这是风声,还是人的哭声。
土坡上,一串枯槁干瘦的人影,无声的排着长队,垂首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他们浑身散发着腐败的气息,眼神空洞,没有表情,垂着双臂漫无目的的朝前走。仿佛早已被抽干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驱使着行走的本能,步步向前。
前方是何处?
一切都无所知觉。
唐翳头脑昏昏顿顿的,恍然间在这长串的队伍中看到了杨言。然後,他又看到了自己父亲,母亲……他们都随着这串绵长的队伍,一步一步,动作僵硬的行走着。
他们……要去哪里?
唐翳心头茫然,浑浑噩噩,才发现自己也早已站在队伍当中,正亦步亦趋,随着那些人影,蹒跚而行。
我要去哪里?
唐翳麻木的想着……思维渐渐钝化了,好像头脑也成了块木头,只馀下胸前一个念头:走。
忽然间,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白影。
那白影并不在队伍里面,她静静站在路边,不远也不近,看不清面目。
“唐翳,跟我走。”耳畔有声音传来,不大,也并不清晰。
“唐翳,跟我走!”那声音一声接一声,渐渐有了张力。
唐翳心中一凛,停下脚步。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你要去哪里?”身後,一个干涩嘶哑的声音响起。
唐翳回头,就看到一张惨白灰败的脸,翻着两个白色的眼珠子,正死死盯着他。
“好好走,不要停!”又一个声音尖锐刺耳响起,仿佛饱含了无数怨气。
唐翳本能的擡手,想要去捂耳朵。
尔後,这些声音都放柔了:“走吧,走吧……”一声一声,绝望而又凄婉,催得人只想放弃希望,就此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唐翳木然的回过头,准备跟上前面的队伍。
忽然间,胸前一阵炙热滚烫,热得他无法忍受,躬身下去。
“我们把血藤移植到院子里去,就不必担心生计问题了。”
“你放心,我一准能找人治好你。”
“快走,快走——”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闪过,飞速旋转起来,胡乱肆虐冲击,渐渐占据了眼前的画面。
唐翳双膝跪地:“杨言……”胸前直要炸裂开了,撕裂般的剧痛,“好难受……”
“你干什麽!”後面的人影厉声催促,上前要去抓他。枯瘦得如鸡爪般的五指刚碰到他的身体,就尖声怪叫着缩开。
“你想走?!我不准你走——”
唐翳捂着胸口,胸前的温度越来越滚烫。最後,他禁不住,仰头高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