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地铁四元钱
初宜晓没有上车。她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捏着那半个冷硬的面包,呆呆地站在降下的车窗前,脑子里盘旋着那个圆明园附近的,让人惊鸿一瞥的美女。鬼使神差地,一句未经大脑过滤的话脱口而出:
“您今天……又去女朋友家住?”
话音落下,她才惊觉自己问了什麽!比天台上的“金汤匙”更作死!她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车窗内,刘屿灿显然也愣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迅速化为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他看着初宜晓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眉头微蹙,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澄清意味:“那不是我女朋友。”
初宜晓被他的直接否认弄得有点懵,嘴比脑子更快一步:“代驾是假的,女朋友也是假的?”话一出口,她恨不能原地消失!用脑过多果然会变傻,她今天这张嘴是怎麽了?!
刘屿灿似乎被她这连环的“灵魂拷问”弄得有些无奈,他擡手捏了捏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先上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集团大楼入口,“在公司门口停着不太好,你总不想让所有还没下班的人都看到吧?”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初宜晓的顾虑。她可不想明天公司里传出什麽“实习生深夜纠缠CFO”的离谱八卦!权衡利弊,她只能认命地拉开车门,抱着自己的旧背包,怏怏地坐了进去,屁股依旧只敢挨一点点座椅边缘。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晚的车流。初冬的北京,霓虹闪烁,车窗外流光溢彩,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沉默。初宜晓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干巴巴的面包,食不知味。
开出去一段路,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速度慢了下来。刘屿灿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他像是觉得有必要再次强调:“那不是我女朋友。”语气中带着一种重申事实的郑重。
初宜晓错愕地看过去。他……竟然又解释了一遍?有必要吗?这跟她有什麽关系?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刘屿灿接着补充道:“就是个老同学。那天她车坏了,我正好在附近,就顺路送她。”
哦……老同学。初宜晓心里那点莫名的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绷感,似乎悄然松了一丝。但随即,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欲:“那您……是又去老同学家住?”
刘屿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点无奈,甚至……有点好笑?他反问道:“我就不能是……自己在海淀有个住处?”
初宜晓:“……”
她瞬间哑口无言。是啊,人家是太子爷,在北京有十套八套房子都不稀奇,在海淀区有个落脚点,再正常不过了!自己刚才那是什麽蠢问题?她懊恼地低下头,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又像个刨根问底的八卦记者。
尴尬再次弥漫。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为了给自己找个不再欠人情的台阶,初宜晓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精妙绝伦”的主意冒了出来。
“既然……您在海淀有住处,”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精明”,“那……要不这样?”她往前探了探身子,语气带着点商量的意味,“以後只要您往返海淀区办事,又正好让我蹭了车,我就……转账给您4元钱!”
“4元?”刘屿灿明显愣了一下,投来一个极其困惑的眼神,仿佛听到了什麽外星语言。
“对!”初宜晓用力点头,为自己的“公平交易”感到一丝得意,“我单程坐地铁就四块钱!这样我既省了挤地铁的麻烦,您也……呃,也不算完全白跑一趟?虽然油钱肯定不止这点……但多了我就不蹭车了!绝不占您便宜!”她竖起四根手指,一脸认真,仿佛在签订什麽重大商业合同。
刘屿灿看着她那副“精打细算”丶“公平交易”的认真模样,沉默了几秒钟。然後,初宜晓清楚地看到,他那张素来清冷没什麽表情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紧接着,一声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竟然……真的笑出了声!不是那种玩味的丶嘲讽的笑,而是带着点无奈丶纯粹觉得好笑的笑。
初宜晓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到了,像发现了新大陆:“您……您也会笑啊?”话一出口,她又想咬舌头了。
刘屿灿收敛了笑意,但眼底的愉悦还未完全散去。他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我当然会笑。我是个正常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我只在高兴的时候笑而已。”
高兴?因为她提议的“四元钱”车费?初宜晓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但也没深究。看着他难得舒展的眉眼,她心里那点尴尬和忐忑也消散了不少。
车子随着车流缓慢前行,北京的晚高峰尾巴依旧威力十足。在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刘屿灿的目光落在前方拥堵的车灯长龙上,状似随意地提起了工作:
“你刚修改完提交的座位图,我看了。”
初宜晓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看了?这麽快?
“排座的逻辑很清晰,”刘屿灿的声音平稳,带着客观的评价,“修改标识做得也很明确,尤其是标注清楚了几处关键调整的原因。整个图的清晰度比第一版提升了很多。”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而且,这次知道发邮件抄送给所有相关领导了,真是……厉害。”
初宜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最後那句“真是厉害”里藏着的丶极其细微的一丝……阴阳怪气?她脸上刚因夸奖而泛起的红晕瞬间变成了窘迫的深红。这是不是在讽刺她在林薇手里吃亏的事儿?
但她没有多想,毕竟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嘛!只当是纯粹的夸奖就好。她连忙挺直腰背,带着点小骄傲和感激回应:“谢谢刘总夸奖!主要是梁总和佩佩姐教得好!当然也少不了刘总您的功劳!而且……”她语气变得认真,“我是投资公司招进来的兵,要是工作上丢脸,那丢的也是刘总您的脸呀!所以肯定要努力争气,不能给您抹黑!”
“我的兵?”刘屿灿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正好遇上一个红灯,车子停稳後刘屿灿转头看向她的眼神深邃了些许。
他沉默了片刻,前方的绿灯亮起,他缓缓啓动车子,在引擎的低鸣中,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初宜晓耳中。“嗯。你知道是我的兵就好。”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丶近乎承诺的意味,“以後……受了委屈,可以来找我。”
初宜晓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她。他这是在……给她撑腰?告诉她,她是他罩着的人?巨大的安全感和被认可的感觉汹涌而来,让她鼻子都有些发酸。
然而,感动之馀,一个极其煞风景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她心里暗暗腹诽:
不让我越级汇报的是你,让我受了委屈就找你的也是你……刘总,您这标准,还真是……难搞啊!
她偷偷瞥了一眼左边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丶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甜的弧度。这“金汤匙”领导的心思,果然比那座位图还难琢磨!但无论如何,那句“我的兵”,像一颗小小的定心丸,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心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