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决定。
她站起身,拿着那份属于自己的盒饭,径直朝那个角落走去。
脚下的碎石沙砾咯吱作响,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份与热火朝天隔绝的安静。
他似乎太过专注,直到初宜晓的影子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他才有所察觉,缓缓擡起头。
四目相对。
初宜晓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安全帽摘掉後,他的脸在近距离下清晰地映入眼帘。
很年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流畅,皮肤是冷调的白,被工地阳光晒得微微泛红。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深,像沉静的墨玉,此刻带着被打断思绪的微讶和审视,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那露出的白衬衫袖口边缘,能看到一颗小小的丶质地温润的贝母袖扣,低调地闪着微光。
被他这样看着,初宜晓有点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饭盒边缘。
视线下意识地扫过他摊开的笔记本页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似乎是很多大写字母和奇怪符号的组合?
隔得有点距离,她没太看清具体是什麽,只觉得那笔迹很工整有力,不像普通工人的字。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局促,指了指他腿上的本子,“看你没去拿饭?”
不等他回答,她直接把手里温热的泡沫饭盒往前一递,动作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干脆,“喏,这个给你。老王的车走了,下午还要干活,饿着不行。”
她的语气很自然,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有多馀的同情或怜悯,只是基于工地生存法则的一点提醒和顺手帮忙。
“新工装”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递到眼前的饭盒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
然後,他才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腹却带着薄茧。
那截露出的丶带着精致袖扣的白衬衫袖口随着他擡手的动作微微晃动。
接过饭盒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初宜晓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
初宜晓像被静电刺到,飞快地缩回手。
“谢谢。”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语调却很平淡。
“不用。”初宜晓摆摆手,不再看那本写满神秘字母的笔记本,也不再看他袖口那颗刺眼的袖扣。
近距离下,那张脸的优势更加凸显。
初宜晓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长这麽帅,穿衬衫还戴袖扣,不好好念书坐办公室,跑来工地吃这种苦干嘛?还穿这麽新的衣服来干活,一看就是刚入行,啥也不懂。
这念头一起,一种混杂着庆幸和现实感的情绪悄然滋生。
幸好……幸好自己当年拼了命读书,考出来了。
否则,顶着烈日,在钢筋水泥里摸爬滚打,被重物压弯脊梁,汗流浃背只为挣一口饭钱的,是不是也会是自己?
或者,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空有一副好皮囊和讲究的衬衫,却连份工地的饭都抢不到?
体力活儿,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钱,太难了。
“你……赶紧吃吧。”初宜晓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压下了心里那点小小的感慨,转身就走,“凉了不好吃。”
她快步走回爸爸身边,心里那点因那张帅脸和讲究衬衫引起的微小涟漪,很快被“还好我读了书”的踏实感覆盖。
她拎起爸爸装好脏衣服的编织袋:“爸,我回学校了,你赶紧休息会儿。”
“路上小心!”初建国叮嘱。
初宜晓点点头,最後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他已经放下了笔记本,正低头看着打开的饭盒,握着一次性筷子的手指节微微用力,似乎对着那油腻的土豆鸡块在做着什麽艰难的决定,那雪白的衬衫袖口和袖扣,在廉价的泡沫饭盒映衬下,显得更加突兀。
初宜晓没再多想,转身融入了工地的烟尘与喧嚣,把那个穿着崭新工装丶露着白衬衫袖口丶写着神秘字母笔记的身影,连同那份廉价的盒饭,一起抛在了身後。
那点关于“帅”丶“袖扣”和“苦力”的短暂感慨,也很快被回程公交的拥挤和下午课程的预习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