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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打捞的月光（第1页）

无人打捞的月光

初宜晓几乎是蹦跳着回到宿舍的，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洋溢着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她轻手轻脚地开门，试图掩饰自己的异常，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怎麽也压不下去的嘴角，还是第一时间出卖了她。

“哎哟喂！”张娅正坐在书桌前刷手机，一擡头就看到初宜晓这副“中了彩票头奖”的模样，立刻放下手机，像发现了新大陆，“初宜晓同学！你这春风满面的，有情况啊？遇到帅哥了？还是……在路上捡到金元宝了？”她凑近，八卦雷达全开，目光炯炯地审视着好友。

初宜晓被张娅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股想要分享的冲动和对张娅的信任最终战胜了羞涩。她拉着张娅坐到自己的小床上，压低声音，带着点隐秘的兴奋和难以置信，一股脑儿地把之前和刘屿灿的“奇遇”——从工地递盒饭丶火锅店打赏丶雨夜蹭车直到今晚西班牙餐厅的坦白局和豪车送归——原原本本丶事无巨细地倒了出来。

“……所以，是他！真的是他！从一开始在工地就是他！他根本不是被淘汰，是去考察项目！火锅店也是！代驾……呃，那次是误会！”初宜晓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说实习机会是他推荐的，因为觉得我有观察力丶真诚丶会精打细算又主动大方……适合做HR！但他说能不能留下全靠我自己本事！”

张娅听得嘴巴微张，眼睛越瞪越大，从最初的惊讶到後来的了然，再到最後，她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就说嘛！”张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分，随即又赶紧压低，但语气里的兴奋和“果然如此”的得意掩藏不住，“上次宣讲会我就觉得他眼神不对！老往你这边瞟！当时我还以为是错觉呢！现在破案了！根本不是错觉！是早有预谋啊初初！”她抓住初宜晓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脸上露出促狭又贼兮兮的笑容，“艳遇！妥妥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从工地开始就盯上你了！初宜晓，你行啊！深藏不露啊！”

“哎呀！胡说什麽呢！”初宜晓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又羞又急，一把捂住张娅的嘴，生怕她再蹦出什麽惊世骇俗的言论，“什麽艳遇！什麽盯上！人家是CFO！是大领导！给我机会是认可我的潜力！你这样说得……说得好像我……我……”她憋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词，“……好像我‘出轨’了一样！”

“出轨？”张娅被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反问，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白日梦不叫出轨！再说，你跟沈耀不是好好的吗？不过……最近……好像没怎麽听你煲电话粥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初宜晓话里的关键点，拿下她的手，正色问道，“你俩……没事吧？”

提到沈耀，初宜晓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一些，兴奋劲儿也稍稍冷却。她叹了口气，把沈耀最近跟导师做项目很忙丶主动提出“暂时戒掉每晚睡前电话粥”的事情，以及自己转给他三千块钱的事，简单跟张娅说了。

张娅听完，眉头微蹙，脸上没了刚才的嬉笑，反而多了一丝严肃和担忧：“初初，不是我要泼冷水。男人说忙，有时候是真忙，但有时候……也是借口。他忙到连个电话都没时间打？忙到要跟你‘借钱’？你可得留个心眼儿，别傻乎乎地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作为旁观者，又是最好的朋友，她本能地替初宜晓感到不值。

就在这时，宿舍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刚做完SPA丶浑身散发着高级香氛丶打扮得精致无比的魏雨萱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只听到了张娅最後那句“别傻乎乎地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谁被骗了？”魏雨萱一边优雅地脱下外套挂好，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随即目光落在初宜晓身上，看到她脸上残留的红晕和略微低落的表情，再结合张娅的话，立刻“明白”了，“哦——初初啊？又被沈耀那个‘深情学霸’给忽悠了？”

她嗤笑一声，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开始卸耳环，语气带着一贯的犀利和不屑，“我说什麽来着？早告诉你了，异地恋就是坑！男人那张嘴，骗人的鬼！他要是真在乎你，这麽多年了，怎麽一次也没见他为了你跑来北京？哪怕是周末两天打个飞的来见一面呢？没有！一次都没有！就靠那点电话粥维持？我看最近连粥都懒得煲了？初初，不是我说你，你真是恋爱脑晚期，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魏雨萱的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小刀，精准地扎在初宜晓心里最柔软丶也最不安的地方。她听着那些尖锐的指责，心里确实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发堵。雨萱说的那些“证据”，她无法反驳。可是……可是沈耀……他不是那样的人吧？他那麽努力，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初宜晓在心里努力为沈耀辩解着，但那份信任的基石，似乎因为今晚刘屿灿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魏雨萱的直言不讳，而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

“雨萱，你少说两句……”张娅想打圆场。

“我说错了吗？”魏雨萱卸下耳环，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完美的侧脸，“初初，醒醒吧。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干嘛非死磕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你呀，就是太死心眼儿。”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看我，每天花枝招展地去面试，你以为我真是在找工作？”她红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我是去‘狩猎’！去各大企业看看有没有真正优质的钻石王老五！朝九晚五？月薪几千？呵，那种一眼望到头丶累死累活还买不起一个包的打工人生活，我才不要！”

正说着，宿舍门又被推开，李礼抱着厚厚一摞复习资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样飘了进来。她头发凌乱，眼镜滑到鼻尖，脸上写满了被行测和申论蹂躏後的生无可恋。

“礼礼回来了？”张娅赶紧转移话题，试图缓解气氛，“复习得怎麽样？”

李礼把资料“咚”地一声砸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被各种‘加强党的建设’丶‘深化放管服改革’丶‘优化营商环境’塞满了……京考！我李礼！一定要上岸！成为光荣的新北京人！让我的娃将来享受帝都的优质教育资源！”她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随即又泄了气，“天啊，还有几个月……我感觉我要熬干了……”

四个女孩，四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和人生追求，在这小小的宿舍里碰撞交织。魏雨萱的“钓金龟婿”理论，李礼的“考公上岸”宣言，张娅的保研无忧，都让初宜晓心中那份因刘屿灿带来的巨大兴奋和随之而来的丶对沈耀的隐隐不安，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夜深人静。初宜晓洗漱完毕，穿着洗得发白只能当作睡衣的旧旧T恤爬上床。宿舍里只剩下张娅敲键盘写论文和李礼翻书页的细微声响。

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准备睡前刷会儿朋友圈放松一下。屏幕解锁，微信图标上却醒目地跳着一个红点——来自LYC（刘屿灿）。

心脏莫名地漏跳一拍。她点开。

刘屿灿：【图片】丶【图片】丶【图片】

紧接着是一条文字消息：这三份简历，安排面试。周四上午或下周二下午。

三张清晰的简历照片，正是下午她整理好送去总裁办的那一叠中的三份！上面还有她用荧光笔划出的重点！那几份简历她明明放在刘屿灿办公桌上，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拿。他……不仅看了，还立刻做出了决策，并且直接向她下达了指令！

这是不是说他又回到公司加班了？那顺路送自己回学校，难道是专程……

初宜晓不敢怠慢，连忙回复：收到！我明天一早就联系安排！

回复完，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微信列表。那个置顶的名字“沈耀”静静地躺在最上方。点开对话框，他发来的最後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半个月前：

沈耀：初初，最近项目太紧张了，可能暂时戒掉每晚睡前煲电话粥这个习惯了哈，太耽误时间。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等我电话了。

半个月了。

整整十五天，除了那笔冰冷的转账记录，再无只言片语。没有主动的问候，没有分享的日常，甚至没有一句“晚安”。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像初秋深夜的凉气，悄无声息地钻进初宜晓的心底，迅速蔓延开来。白天被刘屿灿带来的振奋和力量感，此刻在这片寂静的虚无面前，显得有些单薄。

她点开网易云音乐，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目光最终停留在李宇春的那首《海上的月亮》上。

月光，温暖了冰凉的心，像极了捉摸不定的心事和遥不可及的爱人。

她轻轻点下分享键，发送给了沈耀。

没有文字，只有一首歌。像投进大海的一颗石子，不知道是否能激起一丝涟漪。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初宜晓将它放在枕边，闭上眼睛。她等待着，也许下一秒，手机屏幕会亮起，会有他的回复。哪怕只是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直到意识沉入梦乡，枕边的手机，依旧一片沉寂，如同窗外那轮被云层半遮半掩丶沉默地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

第二天清晨，初宜晓被闹钟唤醒。第一件事就是摸向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

微信列表里，“沈耀”的名字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未读消息的提示。

那首《海上的月亮》，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像一片无人打捞的月光，静静地沉入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