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综合症
指针刚跳过六点,初宜晓几乎是弹射起步,关电脑丶塞文件丶拎包一气呵成,动作快得像身後有追兵。她甚至没敢往总裁办方向瞥一眼,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汇入下班的人流,一头扎进了地铁站拥挤的人潮里。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丶香水味和食物的混合气息,她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广告灯箱,才感觉稍微能喘口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屏幕上赫然跳着那个风雪和尚的头像,信息简短得只有一个符号:
LYC:?
这个孤零零的问号,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又把她拉回了那个她此刻拼命想逃离的磁场中心。她当然明白他在问什麽——这段时间,蹭他的车下班,早已成了心照不宣的“日常”。甚至就在上个月发工资时,她还特意算了一下,按照自己“单程四元”的霸王条款,一个月大概蹭了二十多次下班车,她直接给他转了120块钱。当时他收得干脆利落,回了个“收到”,仿佛那真的是一笔公平合理的交易。
可现在……
初宜晓盯着那个问号,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她能想象他坐在空荡荡的车里,看着窗外她常等他的位置空无一人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她到底怎麽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里像塞了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被沈耀莫名其妙拉黑的茫然和刺痛,王璐那番无理取闹的“性别对立”指责带来的憋屈,还有许佩佩那句轻飘飘的“刘总小青梅的表妹”……
所有跟“男人”这个词沾边的复杂关系,都让她本能地感到窒息和抗拒。她只想逃,哪怕只是从这无形的网里撕开一个口子,透口气也好。管他男朋友为什麽拉黑,管他工作是不是搞了对立,管他刘屿灿身边到底有没有小青梅!
手机又震了一下。
LYC:是发生什麽事情了麽?
文字依旧简洁,语气却不再是单纯的询问,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丶不容忽视的关切。这关切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碰触着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防。
初宜晓的心猛地一缩。领导的信息,尤其是这位“金汤匙”领导的信息,不能不回。更何况,自己那份“领导指东绝不向西”的保证书还热乎着呢。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初宜晓:学校有点事,先走了。谢谢刘总关心。
发送。
她知道这个借口有多拙劣——寒假早已开始,学校里除了零星几个像李礼这样考研冲刺的,早就人去楼空。她也知道,以他的敏锐,一定能看穿她这拙劣的托词背後那点刻意疏离的态度。
但……就这样吧。她需要一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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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李礼的气色好了许多,正抱着厚厚的行测题啃得投入。看到初宜晓带来的热汤和水果,感激地笑了笑。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初宜晓看着李礼专注的侧脸,不忍心打扰她复习,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便起身告辞。
冬夜的风凛冽刺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乘客寥寥,初宜晓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思绪却像缠绕的线团。
沈耀。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始终扎在那里。被拉黑的微信,无人接听的电话,还有那五千块钱……像一团浓重的阴影笼罩着。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涉及到钱的问题。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名为“黎皓”的联系人——那个通过刘屿灿面试丶即将成为盛景资本投资部管培生的J大男生。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斟酌着措辞:
“您好黎同学,打扰了。我在招聘渠道上,注意到您有一位同班同学沈耀,他的履历背景看起来非常优秀。冒昧跟您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他的联系方式推荐给我?主要是想初步了解一下他是否有求职意向,做个简单的人才储备沟通。谢谢!”
信息发出,初宜晓的心悬了起来。她不确定黎皓会怎麽想,会不会觉得她奇怪?或者直接告诉沈耀?
出乎意料,黎皓的回复很快:
“哦,沈耀啊?联系方式我倒是可以推给您。不过……他好像没在找工作?貌似一门心思要读本校的研究生,很积极的在导师面前表现。”
读研?在导师面前表现?
看到这个回答,初宜晓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下来,像卸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释然瞬间冲散了之前的猜疑和阴暗念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他一定是备考压力太大,怕分心,怕被恋爱影响,所以才……才用了这麽极端的方式暂时“隔离”自己?就像李礼,压力大到直接晕倒住院。沈耀再厉害,他也是人,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考前综合症”?等他考完,一切就会恢复原样了吧?那五千块钱……肯定也会还的。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赶紧给黎皓回复:
“太感谢您了!信息很有帮助!麻烦您暂时先别跟沈同学提起我这边联系您的事哈,以免打扰他复习。再次感谢!”
放下手机,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压在心头多日的阴霾仿佛被这通情达理的解释驱散了大半。虽然沈耀的处理方式让她委屈,但此刻,她更愿意相信一个“合理”的丶不带恶意的理由。
回到冰冷的宿舍,简单洗漱後躺下。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因这份释然而奇异地平静下来。脑海里那些纷乱的线头——沈耀的失联丶王璐的刁难丶刘屿灿那个带着关切的问号,似乎都被暂时地抚平了。困意像温暖的潮水,温柔而迅速地淹没了她。这一夜,初宜晓终于卸下了连日来的重负,沉沉地坠入了无梦的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