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闯的酒鬼
手机听筒里炸开的嚎啕哭声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行政套房内氤氲的暖意和黄浦江璀璨的倒影。那哭声毫无章法,撕心裂肺,裹挟着纯粹的丶濒临崩溃的恐惧,穿透电波狠狠砸在刘屿灿耳膜上。
“刘屿灿……呜……我害怕……”她只是反复地丶破碎地叫着他的名字,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抽噎,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灭顶的恐惧。背景里似乎还有模糊的丶遥远而嘈杂的人声,以及某种类似玻璃碎裂的丶令人心悸的闷响。
刘屿灿的心口骤然一缩,眼神瞬间沉凝如冰。他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湿漉漉的发梢甩出水珠,浴袍带子随手系紧,动作快而不乱。他抓起沙发上的衬衫和西裤,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对着手机,声音清晰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初宜晓,你在哪儿?”
那边只有更汹涌的哭泣,仿佛溺水之人最後的挣扎。他耐心地等待了一秒,声音更沉,却奇异地带着一丝稳定人心的力量:“你在酒店吗?”
“……是……酒店……呜……”那边终于挤出两个字,随即又被恐惧淹没。
“待在原地,锁好门!我马上到!”刘屿灿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慌乱,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他套上衬衫,甚至没顾上扣好所有纽扣,抓起手机和钱包,人已旋风般冲出了房门。高级地毯吸音极好,只有他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回荡。他直接冲向电梯,湿冷的头发贴在额角也顾不上擦,手指精准而有力地按下下行键,眼神锐利地盯着跳动的数字。
深夜的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他冲出酒店旋转门。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牌停在路边。刘屿灿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地址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颤。
司机被他的气势慑住,一脚油门,车子汇入稀疏的车流。车窗外的霓虹光带飞速倒退。刘屿灿盯着前方,下颌线绷紧,眼神深不见底。他再次拨通初宜晓的电话,试图安抚,但听筒里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和背景的嘈杂。
他不再多言,只是沉声道:“别挂电话,我很快就到。”他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那令人揪心的细微动静,像一头沉默而蓄势待发的守护兽。
车子最终在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上停下。一家连锁快捷酒店廉价而疲惫的招牌在夜色里亮着。门口停着一辆警车,顶灯无声地旋转着,将周遭的一切涂抹上令人不安的红蓝光晕。
刘屿灿甩下一张红色钞票,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酒店大堂光线惨白,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地毯混合的沉闷气味。两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正站在略显凌乱的前台边,低声和表情慌乱的值班人员说着什麽。地上靠近楼梯口的地方,散落着几块不规则的丶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的目光如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大厅角落那张廉价的丶人造革都磨破了的等候长椅。
初宜晓蜷缩在那里。
她把自己团得小小的,双臂死死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进去,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丶剧烈地颤抖。那件穿了许久的米色羽绒服皱巴巴裹在身上。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只有压抑不住的丶小动物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
“初宜晓。”刘屿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大堂的低语。他大步跨过地上的玻璃渣,在她面前单膝蹲下,视线努力与她齐平。没有贸然触碰,只是伸出手,极其克制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轻轻拍了拍她剧烈耸动的肩膀,声音压得又低又稳,像试图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是我,刘屿灿,我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定感,刺破了初宜晓被恐惧淹没的屏障。她猛地擡起头。
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眼神涣散,盛满了惊惶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当看清眼前这张棱角分明丶此刻写满凝重关切的脸时,那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刘……刘总!”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几乎是本能地丶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来,冰冷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了刘屿灿小臂处的衬衫袖子,布料瞬间被攥得变形扭曲。她整个人都贴靠过去,额头抵在他坚实的手臂上,汲取对抗恐惧的力量。那力道大得惊人。
“有人……砸门……砸窗户……玻璃碎了……吓死我了……”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後怕,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刘屿灿蹲在那里,手臂被她死死箍住,清晰地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冰冷和惊悸。他耐心地听着她破碎的叙述,没有打断,眼神却越来越沉。通过与警察的简短沟通以及前台闪烁其词丶几次反复的确认拼凑,事情的全貌才渐渐清晰:
隔壁房间一个醉酒彪形大汉,半裸着上身,先是疯狂敲打初宜晓的房门进行骚扰和辱骂。惊恐的初宜晓多次拨打前台电话求救,前台敷衍应承却迟迟无人上来查看。当骚扰升级,醉汉在门外破口大骂时,前台电话竟再也无人接听!就在初宜晓孤立无援丶六神无主,颤抖着手犹豫是否该拨打110时——那个疯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锤子,狠狠砸向了她房间那扇开向内部走廊的气窗!
玻璃爆裂的巨响如同噩梦的开端。
碎裂的玻璃渣像冰雹一样溅落进狭小的房间,也彻底击溃了初宜晓紧绷的神经。那瞬间的恐惧冲垮了一切,她只剩下本能——拨出了通讯录里最顶端的那个名字,对着接通後的电话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巨大的声响也惊动了其他住客,有人报了警,警察才迅速赶到控制住了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