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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第1页)

山雨欲来

自那日瞥见指挥部前陌生的面孔与陈教授隐含警示的摇头後,一种粘稠而冰冷的不安便如影随形地缠绕着秋雨。它不再是最初那种尖锐的丶指向明确凌寒安危的担忧,而是扩散成一种对整体局势模糊却又确定的危机感。基地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似乎正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下,发出细微却令人不安的金属疲劳般的呻吟。

这种压力体现在许多细节里:指挥部通明的灯火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偶尔能看到领导们聚在挂着厚重帘布的房间里低声商讨,烟灰缸总是满溢;负责安保的巡逻队次数增加了,岗哨的查验也比以往更加严格;一些原本可以内部传阅的技术简报,突然被要求统一回收,或是增加了更高的密级;就连食堂里,人们交谈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眼神交换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关于“龙脊”项目的公开讨论几乎停滞,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技术路径的“并行探索”和“冗馀设计”被频繁提及。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主攻方向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以至于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秋雨提交的那份关于“初始损伤因子”的详细报告,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官方层面的涟漪,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工程组那边负责材料测试的几位技术员,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丶混合着好奇与惋惜的复杂情绪。或许,她的报告在某个小范围内被传阅过,但显然,它并未能改变大局,或者说,它指向的问题,已然超出了纯技术解决的范畴,牵扯到更深的丶她无法触及的层面。

她强迫自己不再走向那条可以眺望远方公路的土坡。那徒劳的等待本身已成一种折磨,而陈教授那日的暗示更让她明白,有些归途,或许早已被阻断。她将全部精力,不,是全部的生命力,都投入到了“鲲鹏”计划理论部分最後的攻坚中。这不再仅仅是为了工作,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逃避和对抗——用繁重到极限的脑力劳动,来占据思维的每一寸空间,阻止自己去想象凌寒可能面临的处境,阻止自己去触碰心底那日益扩大的丶冰冷的不祥预感。

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蓝色工装显得空荡,衬得她锁骨清晰,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脸色是一种长期缺乏睡眠和过度劳心的青白,只有颧骨处因为时常熬夜而带着一点不正常的红晕。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光芒,亮得惊人,也脆弱得惊人。她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所有的声音都内敛了,只等待着最终断裂或被拨响的一刻。

她开始系统性地整理自己所有的研究手稿丶计算笔记丶会议纪要。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丶极其细致和有条理的行为。她将不同课题的资料分门别类,用牛皮纸袋仔细装好,贴上标签,注明日期和核心内容。甚至连那些演算失败的草稿,她也未曾丢弃,而是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归档。她将自己负责的理论模块的最终报告,反复核对,确保逻辑链条完整严密,数据引用准确无误,文字表述清晰到足以让任何接手的同行都能无缝衔接。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反复触碰到了与凌寒相关的部分——那些联合会议的记录,边缘有他简练的批注;那些关于耦合模型的推导稿上,还残留着他们各自笔迹交织的痕迹;那张他曾在上面画出“结构-基座”耦合示意图的丶边缘已经磨损的图纸,被她小心地抚平,单独收好。还有那支早已油尽灯枯丶却被她摩挲得无比光滑的红蓝铅笔。她将它们放在一个单独的丶更小一些的木匣里,没有贴上任何标签,只是用一块干净的软布覆盖。这些动作,平静而专注,不带明显的悲伤,却蕴含着一种深沉的丶近乎诀别的意味。她仿佛是在为自己波澜壮阔却戛然而止的生命乐章,书写最後一段清晰有力的休止符。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戈壁的寒冬展现出它最暴戾的一面。狂风如同失控的巨兽,昼夜不停地咆哮,卷起的已不是沙尘,而是坚硬如砾的雪沫,砸在土坯房的墙壁和窗户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气温骤降,泼水成冰并非夸张。办公室的铁皮炉子即使拼命燃烧,也只能在周围维持一小圈可怜的温度,墨水在笔尖冻结成了常事。大寒节气,像一道冰冷的判决,悬于所有人的头顶。

这天下午,基地召开了“鲲鹏”计划阶段性总结暨冬季攻坚动员大会。会场设在最大的那间活动板房里,挤满了人,哈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汇聚成一片低矮的薄雾。领导们在台上照例总结着成绩,表彰着先进,描绘着未来的蓝图,试图鼓舞士气。秋雨作为理论组的核心骨干,名字被多次提及,赢得了不少赞许的目光和掌声。

然而,一种无形的焦虑和压抑,如同房间里不断降低的温度,渗透在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些被慷慨激昂的话语所掩盖的丶关于“龙脊”的困境,关于关键人员神秘缺席的真相,才是悬在“鲲鹏”计划头顶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会议进行到中途,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股凛冽的寒气趁机钻入。机要科的李干事,一个平日里面色红润丶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年轻人,此刻却脸色煞白,神情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脚步急促地穿过人群侧边的通道,甚至顾不上礼节,直接俯身到主持会议的基地最高负责人王指挥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汇报着什麽,同时将一份封着红色火漆丶标明“绝密·特急”字样的文件袋,递到了王指挥手中。

王指挥,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丶以沉稳如山着称的老革命,在接过文件袋丶拆开火漆丶快速浏览里面内容的短短十几秒内,脸色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他那双惯常锐利而坚定的眼睛,先是猛地收缩,流露出极大的震惊,随即是一种深切的丶几乎无法掩饰的痛楚,最後,所有外露的情绪都被一种沉重的丶铁灰色的凝重所覆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那份薄薄的文件捏碎。

他擡起头,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目光仿佛有千钧重,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最终,他的视线,越过无数个头顶,精准地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惋惜,更有一种沉痛的决断——落在了坐在中排靠过道位置的秋雨身上。

那一眼,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秋雨所有强自构筑的心理防线。一直盘旋在她心头的那只靴子,终于重重落地,发出了沉闷而绝望的回响。她感到周身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四肢百骸一片冰凉,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自己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疯狂而徒劳地撞击着。

她知道了。

散会的指令下达得异常匆忙和草率。人群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开始蠕动,离场。秋雨随着人流机械地挪到门口,一只苍老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臂。是陈教授。

“秋雨,”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秋雨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丶近乎绝望的悲伤,“你先……别回办公室了。去……去王指挥那里一趟。他……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当面谈。”

秋雨缓缓转过头,看向陈教授。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极致的丶仿佛抽离了所有灵魂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是关于他的消息,对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陈教授耳中。

陈教授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终究什麽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沉重地丶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无法承受这份重量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秋雨没有再问。她轻轻挣开陈教授的手,转过身,没有走向指挥部,而是朝着与宿舍区相反的方向,那条通往核心试验区丶此刻已被风雪笼罩的偏僻小路,一步一步地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丶即将奔赴某种宿命的决绝。

山雨已至,狂风满楼。

而她,正走向那场注定吞噬一切的……

大寒长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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