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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与寒潮(第1页)

暖意与寒潮

联合验证的成功,像一阵强劲的东风,驱散了笼罩在基地上空许久的疑云。理论组修正了模型,实验组更新了关键参数,工程组则根据新的数据优化了设计方案。项目的车轮再次滚滚向前,而且因为清除了隐患,步伐变得更加稳健有力。

秋雨的名字,也因此次事件在基地有限的知情圈层内,被更多人记住。不再仅仅是“那个年轻的女理论家”,而是“那个发现了关键偏差的秋雨”。陈教授对她更加倚重,将更多核心计算模块交给她负责。然而,随之而来的并非轻松,而是更加繁重的工作量和更高的压力。她像一根被上紧的发条,日夜不停地旋转着。

戈壁的严冬真正降临了。西伯利亚的寒流长驱直入,气温骤降,呵气成冰。土坯房的墙壁上结起了白霜,铁皮炉子需要不停地添加宝贵的煤炭,才能勉强维持住一丝暖意。水管经常被冻住,取水需要到集中的供水点,砸开冰层,用铁皮桶拎回来,冰冷的水常常溅到棉裤上,瞬间就冻成硬邦邦的一片。

生活上的艰苦,秋雨尚能忍受。但身体的消耗是实实在在的。长期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加上营养不良和恶劣的气候,她的身体终于发出了警报。一天深夜,她在办公室加班核对一组复杂的数据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眼前发黑,握着钢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险些从椅子上栽倒。她赶紧扶住桌子,闭眼缓了好几分钟,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才慢慢过去,但额头上已是一片冰凉的虚汗。

她知道,这是身体在抗议了。但她看着桌上那摞亟待完成的计算稿,咬了咬牙,还是坚持到了最後一批数据核算完毕。当她拖着几乎冻僵丶同时又虚弱无力的身体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同屋的苏晓梅和何婉茹早已睡下,土炕也只有靠近炉子的一侧还有些许馀温。

第二天,她发起了低烧,喉咙肿痛,咳嗽不止。但她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办公室,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不时压抑着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教授看到她这副样子,皱紧了眉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秋雨同志,你今天必须休息!立刻回宿舍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累垮了,还怎麽完成任务?”

“陈教授,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秋雨还想坚持,一阵更猛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命令!”陈教授态度坚决,“让小何帮你把需要紧急处理的数据拿回宿舍看,其他的暂时交给别人。你必须休息好!”

秋雨知道拗不过,只好在何婉茹的搀扶下,回到了冰冷寂静的宿舍。何婉茹帮她打来了热水,又去食堂领了一份病号饭——一碗稀薄的小米粥和一个白面馒头。

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秋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孤独。身体的难受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压抑的咳嗽声。她看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一种渺小和无助感悄然蔓延。在这里,她仿佛只是这庞大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即使倒下,很快也会有别人顶替上去。这种念头让她感到一丝寒意,比戈壁的严冬更甚。

就在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际,宿舍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她的声音沙哑无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凌寒。他依旧穿着那身沾着油污的工装,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一股淡淡的丶带着药味的甜香随之飘了进来。

看到秋雨虚弱地躺在炕上,他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丶克制的什麽。

“陈教授说你病了。”他走到炕边,将手中的搪瓷缸放在炕沿上,“这是姜糖水,食堂大师傅熬的,驱驱寒。”

秋雨挣扎着想坐起来,又是一阵咳嗽。

“别动。”凌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他环顾了一下冰冷的宿舍,眉头微蹙,走到铁皮炉子旁,动作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发现炉火几乎快要熄灭了。他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火钳,清理炉灰,又添了几块碎煤,用废纸引燃,小心翼翼地让炉火重新旺了起来。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和沾着煤灰的手指,也给冰冷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端起那缸姜糖水,递到秋雨手边:“趁热喝。”

秋雨接过缸子,温热的触感从冰冷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缸子里的姜糖水色泽暗红,浓郁的姜味和红糖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在这病中寒冷的午後,显得格外珍贵。她小口地喝着,滚烫的糖水滑过肿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随即是熨帖的暖意,仿佛冻结的血液都开始重新流动。

“谢谢你,凌寒同志。”她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真诚的感激。

凌寒站在炕边,没有坐下,目光落在她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说:“工作永远做不完,身体垮了,就真的什麽都做不了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秋雨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陈教授那种上级关怀的丶更接近于个人层面的劝诫。

“我知道,”秋雨低下头,看着手中氤氲着热气的缸子,“只是时间太紧了……”

“再紧,也不差这一天半天。”凌寒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丶近乎固执的坚持,“工程组那边,遇到瓶颈的时候,强行推进只会造成更多浪费和返工。休息,有时候本身就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的话总是这样,带着工程实践特有的务实和理性,却又总能切中要害。秋雨无法反驳。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炉火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和秋雨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凌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似乎有些犹豫,目光在秋雨桌上那几本摊开的丶写着复杂演算的书稿上扫过。

“你之前提到的,关于非线性振动能量耗散的那个辅助模型,”他忽然开口,话题转向了专业领域,“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引入一个与应变率相关的衰减因子,或许能更好地拟合我们这次试验中观察到的高频振荡衰减现象。”

秋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还会和她讨论工作,而且切入点如此精准。她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不适,顺着他的思路讨论起来:“应变率相关?这确实是个思路,但引入这个因子,可能会让本构方程变得非常复杂,求解起来……”

“不需要完全解析求解,”凌寒走到桌边,拿起一支铅笔(不是那支中华铅笔,而是一支普通的),在一张空白的稿纸上快速画了一个简化的示意图,“可以尝试分段线性化处理,在关键区间采用不同的近似……”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几个简洁的公式。他的字迹挺拔有力,带着一种工程师特有的清晰和规整。秋雨靠在炕头,专注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就这个纯技术问题,竟然讨论了十几分钟。在这个过程中,秋雨感觉自己的头脑似乎都清醒了许多,身体的病痛也暂时退居次位。

直到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凌寒立刻停下了话语,看着她因咳嗽而涨红的脸和泛着水光的眼睛,眼神暗了暗。他将那张写满公式的稿纸轻轻放在她枕边。

“你先休息吧,这些不急。”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我走了。”

他走到炉边,确认炉火足够旺,又看了一眼水缸,发现水不多了,便提起地上的铁皮水桶,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桶满满的丶还带着冰碴的冷水回来,将水缸加满。

“按时吃药,多喝水。”他留下这句简短的嘱咐,便转身离开了宿舍,轻轻带上了门。

秋雨躺在重新暖和起来的土炕上,手里捧着已经微凉的搪瓷缸,枕边是那张写着凌寒笔迹的稿纸。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丶混合着机油丶煤灰和淡淡皂角清冽的气息。那碗姜糖水的暖意还停留在胃里,炉火带来的温度驱散了屋内的寒气,而枕边那张稿纸,以及他离开前那些沉默却细致的举动,更像一道无声的暖流,缓缓注入她因生病而变得脆弱的心田。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远离亲人丶条件艰苦丶纪律严明的秘密基地里,会接收到这样一份来自一个沉默寡言丶甚至有些难以接近的同事的丶如此具体而实在的关怀。它不张扬,不越界,甚至带着工作讨论的掩护,却恰恰因此,显得格外真挚和珍贵。

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卷着沙粒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但秋雨却觉得,这个寒冷的冬日,似乎没有那麽难熬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如同炉火中缓缓升腾的热气,在这间简陋的土坯宿舍里,悄然弥漫开来。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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