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是那样愚钝的人,回想的越多,心便越痛。身为皇家子,便一定要深埋在帝都之下麽?竟是因为这个理由,便彻彻底底的抛弃了她,呵,就是那低贱的命,辗转一生,都是这般颠沛流离。
就这样在陌都游荡了整整一夜,王府的大门清晰可见,门上的灯笼早已灭了火烛,帝都的第一缕阳光便照上了王府的飞檐陡壁。门前只有执守的小厮,她无力的揣测,想必……宫里的人还没有来吧……
就这样零落不堪的进了门,仿若得了失心病。王府固然是美的,可她看的越多,眼前也就越见模糊。
碧湖,垂柳,锦鲤,画壁……
远处的小树林里,沈妍儿却是无法再挥动手中的长鞭,清早起身习武,却见颜沁蕊失神落魄的背身,如游魂般经过树林,不知向何处去了,她抿着双唇欹在树旁,怔了许久却转身离开了。
“蕊丫头,这一整晚的去哪儿了……”王嬷嬷见她如此,便有些心疼。
“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颜沁蕊竟对她笑着,那笑容十分凄凉,令王嬷嬷不由的打了个冷颤,颜沁蕊却边走边呢喃,“可是那个地方……我不想去………他说,我什麽都不用带……可有一样东西……我必须带着。”
“蕊……蕊丫头,你别吓我啊!”
颜沁蕊倏地驻足,回转身,笑意全无,眸中闪烁着泪花,“奴婢……要走了,往後……也不会回来了……”
远远的小厮已经跑来,“嬷嬷,太子殿下的人在门口,说是在等蕊姐姐。”
颜沁蕊的心倏地沉入谷底,竟然……这麽快,才刚刚天明……
王嬷嬷一惊,才觉出她说的并非痴话,擡眼间,颜沁蕊已进了房内,只一盏茶的功夫便换了干净的衣衫,修了容颜。她只带了一个小包裹,依旧那般踉踉跄跄的向府外走去。王嬷嬷一路跟着,听着她声若蚊蝇般的说着,心揪在一起,眼中也噙着泪。
“奴婢要走了,就不去和王爷辞行了……”
“出了这个府门,往後我便不再是王爷的小奴婢了……”
“嬷嬷告诉王爷,人……总归是要死的,死在哪儿……其实都一样……”
就这样呢喃着出了府门,晨光竟然也会如此刺眼,她用手挡在眼前,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
“颜姑娘,快上车吧,太子殿下一早就等着呢。”
“哦……是麽……”她搭着话,却如木偶般的上了车,端坐在车内,从脚底到手心,再至发梢,都是冰凉的。
“蕊丫头……怎麽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侧眸,王嬷嬷竟用手帕拭着眼眸,她忽然有些哽咽,侧头不再去看,只是冷冷的说着,“嬷嬷替我向王爷带句话……从今往後……我和他……两不相欠。”
话语虽轻,却依旧清晰的从车内传出,王嬷嬷的错愕淹没在辚辚的车声之中,不见了踪影。晨曦的光芒终于拨开云层射向广袤的天地间,颜沁蕊在马车上轻晃,连心也跟着一起晃着。
耳边清风仿若他鼻息间转凉的气息,浮在脖颈,他说过的要给她天大的荣耀,难道……这就是天大……的荣耀吗?王爷说的,他可以满足她的一个愿望。昨夜漆黑的石板桥上,她甚至想冲回去告诉他,她的愿望便是嫁给他。
可是,王爷已经抛弃了她,她即使舍了脸面恐怕只会换来耻辱。与沈妍儿相比,她轻的宛若尘埃,太阳一照就恍惚不见,掉入江河亦是无影无踪。
她拭去眼角的泪滴,手还在微微的颤抖,赵羽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刀,一刀一刀的刺入心房。
从今天起,她要忘记多年追寻的一树桂花,她要忘记梦中有着长眸的俊逸男子,她要忘记……与他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欢笑……亦或是忧愁……
从今天起,她成全了他,她不再欠他的,她已报了多年的恩情,从此真正的两不相欠……
想着心却愈加的痛,马车骤停,颜沁蕊不由的向前倾了倾身。只听车身旁清灵的驭马声。车帘被掀开,绯红的身子进了车里,馀光清扫,那颗心愈加的寒凉,竟然是沈妍儿。
沈妍儿递上一个锦盒,却是不敢正眼看她,双手绞着长鞭,对她说道,“这是我的首饰,从家里出来只带了这麽多,你拿着吧。不论怎样……你是因为我才离开的……”
沈妍儿第一次服软,颜沁蕊侧眸看着,竟然没有一丝的感觉,“我不需要,你拿走。”
“以前便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又欠你的,你若不拿着,我心里也不好受。”
颜沁蕊依旧不去看她,盯着窗上隐隐的暗纹,语下冰冷,“不,我不要……我就是要让你内疚……就是要让你觉得欠我的,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沈妍儿一怔,“你真的这麽恨我……跟了太子有什麽不好?”
颜沁蕊轻轻的哼笑着,马车里的气氛异常尴尬,“那你为什麽不嫁?!”
沈妍儿被她这麽一问,憋得脸颊通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管怎样,还是觉得欠你的……”她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撩起了帘帐。
“等等。”
沈妍儿回转身,却见颜沁蕊从袖中掏出一枚通亮的玉佩,繁复的镂花,展翅齐鸣的凤与凰,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既然不再是王府的人,王爷的东西我自然不该拿,这个……转交给他。”
颜沁蕊把日月同辉抛到沈妍儿的怀里,那玉佩虽小却砸的沈妍儿生疼,她捧起玉佩端详着,王爷……竟然把玉佩给了颜沁蕊,她小心的揣入袖中,又看了一眼颜沁蕊终是出了马车。
马蹄声愈来愈远,颜沁蕊无力的靠在车上,日月同辉……她回到王府便从阿丝姐的口中知道了玉佩的来历,也正因为这一枚玉佩,她渐渐的忘记自己是个奴婢,忘记了自己是个被主子随意处置的奴婢……
马车终是停了,只听轰隆的声响,那是宫门大开的声音,她紧紧攥着衣袖,宫门浴着金光,晃得她有些刺眼,竟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