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良一怔,原来,圣上知道自己的主意,他无法再言语,一向谨慎,也唯有此事唐突了。
“朕一直有愧于羽成,也知道他参与其中,可毕竟……人已经废了,太子也不要再追究了。”
只留下这一句话,刘公公便搀扶着皇帝出了御花园,他望着那颤颤巍巍的背身,轻蹙眉中,圣上……果真老了……
赵羽良出了御花园,见太子宾客昌元神思凝重,几次欲言又止,便也心下释然,他对昌元说道,“本宫知道你在想什麽,既然做了就想到了後果。”
“微臣只是心里不舒坦,太子还是把微臣当做了外人,竟然发生了这麽大的事,却单单把微臣蒙在鼓里。”
赵羽良辞了辇,与昌元一同走着,他依旧那般浅笑,“只不过是本宫心仪的女子,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是昌元想多了。”
赵羽良了解昌元的脾性,若是让昌元知晓此事,定是要以死作谏,怎能不瞒他。
“可她是从南王府邸出来的,太子怎就疏忽大意了呢?”
赵羽良不言语,踩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伴着砖下哗哗的水声,伫立在长桥上凝望着一湖秋色。披着蓑笠的宫人扮成渔翁,点着长篙在湖中游行,狭长的竹筏边上依次立着黑羽厚喙的鱼鹰,时不时的扎进水中叼起肥膘的锦鲤。
这景是极好的,赵羽良看着,不禁心下彷徨,“纵然是善猎者,也没有一样是自己的,这样迟早会倦的,本宫若是它,即使换来毒打,也要试试那美味。否则……遗憾终生。”
“太子说了什麽?”昌元站的有些远,听不清赵羽良的话。
赵羽良走下石桥应着,“没什麽,明日随本宫去一趟大理寺。”
颜沁蕊坐在东宫的花园中,呆呆的看着那一盘已冷掉的桂花糕。八岁那年,她觉得桂花糕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可为什麽如今,却觉得它满是苦涩的味道。含在口中的一刹那,伴着香甜的不是喜悦,却是涌上心头的酸楚与压抑。
“莫非本宫走後,你一直在这坐着?”
颜沁蕊听闻,慌忙站起,她是怕他的,不知为何,即使最甜蜜的话,她也胆战心惊,“一时也没什麽事情,便在此闲坐着了。”
赵羽良拉上她的手,穿过繁花密林,她就怯怯的跟在後面,“往常都是本宫一人用膳,如今多了一人,想必十分有趣。”
偌大的膳房,颜沁蕊站在赵羽良的身侧,看着席下繁多的菜品,一碟一碟的眼花缭乱。赵羽良一把搂过她的腰身,她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只听砰砰的心跳声。
她倏地站起,“妾……妾服侍殿下用膳吧。”
只见赵羽良一怔,却松开了手。不去看她,只随意指着席上的菜,便有小太监上前试菜,“你是本宫的侍姬,并非什麽奴婢,侍姬有侍姬该做的。”
她吓得手心发凉,已冒出一层细汗,搅着手中的帕子不敢言语。莫不是刘公公来了,颜沁蕊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原是圣上赏赐给赵羽良十个美人,现已到了东宫门外。
赵羽良赏了刘公公便打发他走了,只一挥手,刚尝了几口的饭菜便又如数端下,宫女退到了门外,寂静中只有两人浅薄的呼吸声。
东宫领事太监得了传唤,只听他吩咐道,“那十个美人给南王送去。”
王爷……她不由得心头一悸,眸中暗淡的情愫便入了赵羽良的眼中,心上的一份热情也遇了凉雨,语下多有清冷,“帝王家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可有的人得了恩赐却愈发的不清醒了,本宫只说一句……本宫很在意颜姬对南王的态度。”
颜沁蕊跪在地上,心下凄然还带着三分恐惧,“妾既然已是太子的人,心下断然只装着殿下。”
她被赵羽良扶起,只听那近似耳语的声音,亦如往常那般温润,“本宫信你。”
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夜幕而上,只有一轮皓月,不见星芒。她跟在赵羽良的身後,经过提着宫灯的侍女身侧,也是那样的长龙灯火,却没有一丝旖旎之色,相反衬得这宫愈加的孤冷空旷。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颜沁蕊,不要再在太子面前失态,那个人已经抛弃了你,即使内心被泪水淹没,面上也要一如往常。
明亮的寝宫里,早有太医在此等候,为赵羽良一番把脉,开了药方捎带着嘱咐,“殿下身子虚,还是要细心调养才好。”
“太医给她也瞧瞧。”
话音未落,颜沁蕊已被推倒了床边,赵羽良上前掀起衣裙,露出白皙的小腿,“是右腿吧?”
她一怔,只剩下颔首,太医查看着,却也无奈的摇摇头,“已经长在了肉里,若是强行取出,未必能痊愈。”
太医走後,赵羽良蹙眉许久,“一个舞者,腿伤便是致命的伤。”
她没想到赵羽良竟如此了解她的心境,一时便有些恍惚,“虽说不能舞了,但妾在心里还是会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因为那是妾求生的唯一本领……”
那一丝淡淡的药香又浮上脖颈,只听他轻柔的话语,“本宫虽不能给你太子妃的位子,却可以保你一生荣耀。若是本宫的爱有十分,定会分给你七分。”
金鈎抓起的帘帐被赵羽良一掌拉下,一片朦胧阻隔了视线,只听帐外阵阵窸窣,是宫人退下的声音。她甚至不敢正眼去瞧他,“为什麽是妾?”
赵羽良一怔,她复又问着,“殿下为什麽要给妾身如此的荣耀……”
只听他轻轻的笑着,却是用手覆上她如蝶翼般的眼帘,“傻丫头,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缘由,例如……本宫的宠幸。”
瞬间那单薄的唇便袭来,可她的心却是无法平静,对啊,怎麽会有缘由,太子的宠幸和王爷的誓言,都是没缘由的,一时兴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