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真的累脱力了。
回到越澜湾顶层的公寓,顾昭言依旧没有叫醒她,而是轻车熟路地将她抱回主卧,动作极其轻柔地帮她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整个过程,盛蓝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顾昭言坐在床边,就着昏暗的夜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额前几缕碎发别到耳後,指尖流连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就在这时,盛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嗡嗡震动着,屏幕上显示着“盛阳”。
顾昭言怕吵醒她,立刻拿起手机,快步走到客厅阳台,才按下了接听键。
“姐,你还在工作室吗?姑姑刚才问我你最近怎麽样,我说你有点忙……”电话那头,盛阳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和一丝对姐姐的关心。
“是我,顾昭言。”顾昭言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电话那头明显顿住了,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在消化接电话的人怎麽会是他。过了一会儿,盛阳的声音再次响起,褪去了之前的随意,带上了一种与先前不太相符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顾总。”他换了个称呼,语气有些生硬,“我姐呢?”
“她工作室刚回来,太累了,已经睡着了。”顾昭言如实相告,语气平静。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後,盛阳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丶近乎警告的力度:
“顾昭言,”他这次直呼其名,“虽然……虽然你们现在复合了,我姐她……看起来也很开心。”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情绪:“但是,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不许再让我姐受到伤害了。”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点狠劲:“她经不起第二次了,她……”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猛地刹住车,转而用一种更冷硬的语气说,“总之,如果你做不到,或者有一天你觉得累了丶烦了,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会带我姐走。她……真的承受不住。”
这番话说得并不客气,甚至有些冒犯。但顾昭言听着,心里却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是闷闷的疼。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盛阳话语背後对姐姐毫无保留的维护,以及那未曾明说的丶盛蓝这六年间可能经历的痛苦碎片。这让他更加自责,也更加坚定了要守护好她的决心。
他没有因为盛阳的态度而生气,反而用一种同样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承诺意味的语气回应:
“盛阳,”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沉稳而有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望向卧室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熟睡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以後……我用一辈子补偿。”
电话那头的盛阳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此直接地给出承诺。他沉默了片刻,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带着点别扭:“……你记住你说的话。很晚了,不打扰了。”
通话结束。
顾昭言握着手机,在阳台上又站了许久。夜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炽热。他回头,看向主卧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
他知道,前路或许仍有挑战,但他绝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
“姑姑,我姐和顾昭言复合了,你知道了吧?”盛明珠坐在盛阳对面的沙发上听着他们结束通话。
“嗯。小阳,你们两姐弟从没让我操心过。现在看姐姐这样,也不愿和我们亲近的样子,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六年前的决定是错的。”盛明珠往走廊处那幅全家福看了看,“你们两,现在都很优秀。但是总觉得我还是没有替大哥嫂子照顾好你们两。。。。。。只要能让姐姐开心一点,随她去吧,我不想在逼着她了。昭言是个好孩子,我听你爷爷说了。。。这孩子都追出国了,他对姐姐怎麽样?你在归兰觉得他怎麽样?说些让姑姑听听。”
听着姑姑带着愧疚和关切的话语,盛阳将手机放在一旁,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认真地思考起来。他需要给姑姑一个最真实丶也最能让姑姑安心的回答。
“姑姑,”盛阳开口,声音比刚才和顾昭言通话时柔和了许多,“您别这麽说。您和爷爷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和姐姐心里都明白。姐姐她……只是性格使然,不是不亲近。”
他顿了顿,开始回答姑姑最关心的问题——顾昭言。
“顾昭言他……”盛阳组织着语言,眼神里流露审慎,“首先,在工作上,我没得说。归兰心项目能推进这麽快,他的能力和魄力是关键。他有自己的商业版图和清晰的规划,不是那种靠家里或者运气的人。在归兰,他很严格,但从不藏私,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哪怕知道我只是来学习锻炼,不会长期留下,他也愿意让我接触核心的东西,教我很多。”
盛阳回想起在公司的情形,顾昭言虽然气场强大,令人敬畏,但指导他时却很有耐心,点出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他看人看事都很准,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而且……非常坚持,甚至可以说有点偏执。一旦他认定的事,就会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去做到最好。”
说到这里,盛阳的语气微微发生了变化,带上了更复杂的情感:“这种偏执,大概也体现在感情上吧。”
他擡起头,看向姑姑,眼神清澈而肯定:“我能感觉到,他对姐姐……是认真的,甚至有点过于认真了,装不出来。而且,他其实早就知道我是姐姐的弟弟,但从没点破,也没因此对我特殊照顾或者疏远,直到我自己在伦敦暴露。我觉得,他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让我认可他,而不是凭借这层关系。”
盛阳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姑姑,其实这六年,虽然姐姐从不提,但我能感觉到,她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她会选择滑雪作为她的所谓释放极限运动我觉得和顾昭言离不开关系,还有拼命地学习,规划早点回国。”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我觉得,他们俩……大概是已经离不开彼此。顾昭言那种人,如果不是爱到骨子里,不可能放下身段和骄傲,追到伦敦去。而我姐……这六年,看似走出来了,但其实心一直留在原地,或者说,留在了有他的地方。现在他们复合,姐姐眼里那种光,是这六年来我都没怎麽看到过的。她以前和我说太麻木了,什麽都不想做,唯一的盼望就只有顾昭言。回伦敦後医生和我说姐姐现在确实病情也稳定了不少,我想这些都离不开顾昭言在姐姐身边。”
盛明珠静静地听着,眼眶微微泛红。她轻轻叹了口气,是释然,也是欣慰:“那就好……小阳,谢谢你告诉姑姑这些。只要他是真心对蓝蓝好,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姑姑就放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盛阳点了点头。他知道,姐姐和顾昭言之间的羁绊,远比外人看到的要深得多。那是经历过漫长分离和内心煎熬後,依然无法割舍的宿命般的吸引。作为弟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姐姐的笑容,并在必要时,成为她最坚实的後盾。而现在他只能祈祷姐姐的选择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