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背着手站在旁边,目光落在她的包上,像是还有话要说,最终只化作一句“路上慢点”。
上一世,伯父母总说“外公外婆年纪大了,需要静养”,
周末要麽报满零零散散的补习班,要麽说“公司团建带家属,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她记得有次偷偷给外婆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外婆止不住,掩不住的咳嗽声。
她担心外婆,找伯母,想不去上下午的课,去看看外婆。
可伯母不让,说,“你外婆没事,老人家身体弱,可能就是有点着凉,不要紧的,你的课程要紧”。
可後来才知道,那天外婆咳得直不起腰,外公扶着她去社区医院,路上差点摔倒。
外公走的那天,她正在参加伯父母特意安排的“精英特训营”,手机被收了。
等她拿到手机回拨时,电话那头是外婆打了好几个的号码。
伯父母说“老人家走得很安详,没什麽遗憾”。
可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外公枕头下藏着个小本子,
最後一页写着“念念明天该放假了,这次我要炖新学的排骨汤,看看念念能不能认出是我做的”,日期正是外公心梗发作那天。
外婆是外公走後,不到半年走的。
走之前的日子里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外公的遗像说话。
伯父母说“老太太想不开”,池念却在衣柜深处找到个铁盒子,里面全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幼儿园画的歪扭扭的画,小学得的小红花,初中穿校服的合影,每张背面都有外婆的字:
“念念今天笑了”“念念考了第一”“念念说要带外婆去苏市”。最後一张照片是她参加特训营时拍的,穿着统一的迷彩服,
外婆在背面写着“念念瘦了,回来要多做点肉”,字迹歪歪扭扭,墨痕晕开了好几处,像被眼泪泡过。
想到这里,池念鼻尖一酸,眼眶突然就热了。
她没说话,转身走回去,轻轻抱住外婆——
怀里的人比记忆里瘦了,针织开衫下的肩胛骨硌得她心口发疼。
“怎麽了,念念?受欺负了?”外婆最先看出她眼底的红,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发颤,
“告诉外婆,外婆给你做主!”
“对,念念,跟外公说,谁欺负你了?”外公在一旁跟着点头,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我们给你撑腰。”
“没……”池念把脸埋在外婆衣襟里,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呜咽咽了回去,声音闷得像含着水,
“就是想抱抱你们。”
松开手时,她又擡手拍了拍外公的肩膀。
那肩膀早已不如从前宽厚,隔着薄薄的夹克,能清晰摸到微微凸起的骨节。
十月的晚风从楼道窗户吹进来,带着邻家飘来的饭菜香。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在空气里落得格外重,“下周我还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闷,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像在对他们承诺,也像在对自己保证。
“带碧螺春来,您刚才说快喝完了,我记着呢。”
外公愣了愣,随即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盛着光:
“好,好,我等着。”
外婆在一旁抹了把眼角,又嗔怪道:
“这孩子,说这些干啥,路上当心些。”
池念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电梯。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上一世的遗憾重演。
电梯门缓缓合上,最後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外公外婆仍站在门口的身影:
外婆微微佝偻着背,手在空中轻轻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