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脸上带着干净明朗的笑容,宛如一朵迎着灿烂阳光盛开的向日葵。
那笑容太过耀眼夺目,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攥着玻璃的手慢慢松开。
碎片轻轻落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什麽东西随之破碎,又好像有什麽沉重的东西被轻轻放下了。
她那麽好,眼睛明亮如盛满璀璨星光,他怎麽能让满手的戾气,玷污了她纯净的生日宴。
池念费力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忽然俏皮地往自己脸上也抹了点奶油,巧妙地把这场尴尬变成了孩子们之间的嬉闹。
随後,在混乱中,她找到在角落里的他,悄悄拉着他上楼,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像对待什麽珍贵的瓷器一样对他。
最後,她把一块点缀着鲜红草莓的蛋糕递到他面前,声音软糯悦耳:“吃点甜的,就不疼啦。”
那口甜意在舌尖缓缓化开,慢慢渗进心底。江怀寂忽然感觉到,有什麽温暖的东西正从心底悄悄萌发,如同被春日阳光温柔晒透的土壤。
他想,或许可以再等一等,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再尝一次她给的蛋糕再离开,说不定那时还能有幸再见到她。
回到阴暗的老宅,他摸黑爬到床底,把那些藏了许久的过期药片全部冲进下水道。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再等等吧,也许日子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原来被人真心关爱的滋味,是如此让人眷恋这个曾经想要放弃的世界。
但是半年後,江家的特助找上门时,江怀寂当时正在祠堂为外公外婆上香。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他在缭绕的香火气息中静静听完特助的话,只轻轻回了一个字:“好。”
师达鸿一家闻讯匆匆赶来,师妍初在後面气愤地骂他“白眼狼”,师思齐哭得抽抽噎噎,许婉帮着安慰师思齐,师达鸿望着他,眼中的惋惜浓得化不开。
但他始终没有回头,害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这世间仅存的温暖。
其实在外公下葬那天,师达鸿就曾红着眼眶拍他的肩膀:“阿寂,跟我们回家吧,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师妍初和师思齐站在父亲身後,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但江怀寂望着师家老宅那扇紧闭的沉重木门,只是轻轻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不了,谢谢大伯。”
那时的他总觉得自己像一块浸透了毒液的破布,碰什麽就会玷污什麽。
而师达鸿一家的生活是那样温暖明亮,那样干净美好的地方,他不敢轻易踏足。
坐在前往江家的车上,江怀寂心里还惦念着:只是她的蛋糕,还没能再吃一次。
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念头,曾经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如一根细弱却坚韧的丝线,轻轻拽住了他下坠的灵魂。
然而江家的日子,是另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冷雨,冬天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江宗元待他看似温和,却总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说:“阿寂比阿琛懂事多了。”
他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父亲用来刺激哥哥江琛的一条鲶鱼。江琛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抢食的野狗,处处透着刻骨的敌意。
江怀寂归家的第二年,家里多了一个比他小九岁的男孩——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江嘉柘,以及一位年仅二十七岁的“小妈”曹依依。
这件事说起来,是江宗元几年前的一段风流债。曹依依当年动了心思,悄悄弄破了保护措施。
事後发现怀孕,她没有声张,而是先去外地生下孩子。原本想等江嘉柘再大一些,等尘埃落定後再带回来认亲。
没想到,唐湘因病去世一年後,江怀寂突然归家,而江宗元对这个私生子竟然颇为上心。曹依依看时机成熟,这才带着江嘉柘找上门来。
江宗元起初没料到曹依依有如此手段,做了亲子鉴定确认是自己的血脉後,想着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孩子也无妨。
但曹依依不依不饶,放话若是容不下她,江嘉柘也不会留下,还要带着孩子去公司闹事。
转头却又换上柔情似水的模样,退了一步说不要盛大婚礼,只要个名分,领张证就行。
江宗元不愿把事情闹大,最终还是松了口。就这样,曹依依带着江嘉柘进了门,成了这个家新的成员。
曹依依穿着时髦,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妩媚的月牙,却总在没人的时候对江怀寂冷笑:
“都是见不得光的,谁也别笑话谁。”
江家别墅的水晶灯璀璨夺目,却始终照不进那些阴暗的角落。
江怀寂看着曹依依给江宗元剥虾时的柔媚姿态,
看着江琛摔门而去的暴怒身影,
看着江嘉柘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说“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沼泽,跌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沼泽。
当夜色如浓墨般泼满窗户时,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眼底密布的血丝,一个疯狂的念头油然而生。
那些日复一日的刁难如同毒蛇般缠绕的藤蔓,早已勒得他喘不过气。不如…就此了结,让那些人都如愿以偿。
只是偶尔,在最绝望的时刻,他还会想起池念递给他的那块蛋糕。
记忆中的灯光,仿佛能够穿透所有的阴霾,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暖意,照亮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