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死后,他想作为魏平作为一个普通人入土为安。
伏嫽立在墓边,放眼远眺,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场,荒凉凄厉。
她又看了眼魏琨,魏琨跪在墓前烧纸敬酒,做好儿子应该做的,再起身退到她身旁,与她并肩站立。
清晨这里没什么人,寂静极了,伏叔牙哽咽着絮叨那些属于他和魏平的年少往事。
伏嫽的思绪慢慢飞远,想起了上辈子,这里也是埋葬伏家的地方。
那是伏嫽第一次出逃,她很清楚被抓回去的后果,可她要出去,她的阿翁、她的族叔族伯们暴尸荒野,没有人为他们收尸,她已是不孝女,即便是死也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那日梁献卓被薄曼女留在宫里,她趁机逃出宫,直奔北郊。
北郊已不是早几年百姓的坟地,戾帝当政的那几年,百姓死的越来越多,这儿已成乱葬岗。
也是阴沉沉的天,夜枭盘旋在空中,出凄惨的叫声,北郊有一块坡地,坡地不远的地方有棵枯树,枯树旁停了一匹孤马,以及树下魏琨在挖坑。
伏嫽一步一步走近,一切言语在这时都显得苍白,她向魏琨要了一把铁锹,学着他刨土,他们刨了十三个浅坑,然后她跟在魏琨的身后,找到了尸。
尸有些腐化,已经快辨不出谁是谁,但她还是在当中辨认出了阿翁,阿翁身上穿着战时盔甲,他没能马革裹尸,他死在了帝王的猜忌下。
伏嫽眼睛已经干涩的哭不出眼泪,魏琨背起阿翁放到坑里,她来填埋。
鸡鸣的第一声,他们终于安葬了所有族人。
伏嫽眺望着城楼上窜动的火光,宫里应是现她跑了,她拒绝了魏琨向她伸来的手,她刚小产,他带着她只会累赘。
她仰视着马背上的男人,有许多年她没有正眼看过他,黎明前很昏暗,她却看清了他的样子,他很疲惫,应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京兆,他脸上甚至长了胡子,显得邋遢不堪,他果然总能让她讨厌。
“你知道我讨厌你么?明明我才是阿翁的女儿,阿翁却偏爱你,现在阿翁没了,你我最好永不相见,我厌恶你,我恨不得死的是你!你滚啊!”
她如愿看着魏琨收回手,头也不回的骑着马远去,漫天下起了雨,她在雨中哈哈的笑,他得活着,他要替她替伏家报这血海深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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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消渴疾:糖尿病
第21章
入秋后雨水反而少了,晚风拂面甚是凉爽。
阿雉在房里给伏嫽挑明日要穿的衣裳,明日是纳采礼,魏琨要带官媒上门来提亲,轻易不能慢待。
阿雉挑好一套桃粉右衽袿衣兼一双鸳鸯履。
“魏郎君会不会提着鸳鸯来呢?”阿雉兴致勃勃的探头出来,托着鸳鸯履给伏嫽看,又欢喜道,“或者提羊来也不错。”
古来的纳采礼要不是大雁,取之忠贞;要不是鹿羊,取之祝颂;再不然是鸳鸯,意为夫妇恩爱。
上一世,梁献卓来伏家提亲,用的信物就是鸳鸯,伏嫽年少无知的年纪,只当鸳鸯真是恩爱一生一世,等到后来见识广了,才知鸳鸯这种鸟最是薄情寡义,雄鸟常在外寻觅其他雌鸟。
至于羊,想到宫里的羊车,伏嫽更反胃,她没好气道,“你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的?”
她虽说跟魏琨要做对假夫妻,但也不想大喜的日子他提这些晦气玩意上门,她琢磨着得去东院找伏叔牙要礼单看看。
她看也不看阿雉手里的鞋履,趿着木屐哒哒的出了院子。
阿雉唉一声,把鸳鸯履收起来,换了双漆画履作罢。
伏嫽信步来到东院,这会儿是入睡的时辰,院里的仆从都下去歇息了,只留了几个青衣1守夜,伏嫽过来他们原要通报,伏嫽示意他们别惊动里面的大人,自顾蹑手蹑脚的上了屋廊,眼瞅开着窗,两位大人在说话,她难得调皮一次,想要凑过去吓唬人。
“有那层关系,绥绥嫁给他,也不知是福是祸,将来若不慎被揭穿……”梁光君不安道。
伏叔牙安慰她,“这么多年都没事,只要你我不说,以后斑奴就是普通人,他老成可靠,绥绥嫁给他我放心的很。”
伏嫽停住身,从他们的话里,好像魏琨不止是孤儿那么简单,她再往下听,两人已经转话说到别的事上,她回想前世那么多年下来,她也没现魏琨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她忽灵光一闪,她能从前世重生回来,莫不是阿翁阿母也是重生的?所以才会知晓魏琨以后是做反贼的。
伏嫽窜到窗前,冲着两人嗷呜一声,没吓到人,反把他们给逗笑了。
伏嫽惦记着礼单,先问他们要了礼单。
礼单长长一串,分别罗列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事项所要备的礼,全是魏琨要提前备好的,伏嫽还记着他顺人钱袋有多娴熟,以前阿翁常带他上战场历练,约莫顺了敌方不少财物,这回全用在成婚得花销上,至少没敷衍她。
伏嫽瞅到纳采,上面记得清楚,明日卯时,魏琨提大雁携官媒上门提亲。
还挺会挑,挑了大雁,谁要同他忠贞不二?
伏叔牙和梁光君看她对着礼单又笑又哼的,彼此互视,他们绥绥这小鹿乱撞的别扭情态,他们过来人都看在眼里,这下是真栽魏琨身上了。
伏嫽卷好礼单递归给梁光君,趁着梁光君转去放礼单,故意问伏叔牙。
“阿翁,你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
伏叔牙愣了愣。
伏嫽道,“梅夫子曾说过,取人状、取人言、取人色以观之成相,我观阿翁天庭方正饱满,必得天佑,阿翁上辈子说不定也是大将军。”
伏叔牙哈哈大笑,待要夸她,梁光君已黑着脸转过身道,“瞧瞧都是你非要她学相术,纵得没边了,成日胡说八道,传出去又得招人笑话。”
伏嫽很是不服气,“我看相准的很,连陛下都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