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摊前
朔月初七,辰时刚破,城西老巷的雾气还裹着夜雨残凉。
青石板被水洗得发亮,像一面映着天光的镜。
巷口那株老槐滴着水,滴答滴答,敲在奚野心口,也敲在凌斩霄的靴尖。
摊位还是那张摊位——
乌木车架,铜锅熬糖,山楂滚圆,桂花撒金。
只是摊主换了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青布罩衣,袖口卷到肘弯,露出两截劲瘦的小臂。
他正低头搅动糖浆,琥珀色的糖泡鼓起又炸开,空气里都是甜腻的暖香。
奚野站在摊前,手里攥着一枚铜钱,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铜钱边缘磨得发亮,像被谁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他擡眼,目光掠过少年低垂的睫毛,掠过少年颈侧那颗褐色小痣,最後落在少年唇角——
那里沾了一点糖霜,像不小心偷吃了蜜。
“要几串?”少年擡头,声音清亮,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奚野喉咙发紧,却故作镇定:“十串,多放桂花。”
少年笑出一颗虎牙,转身去串山楂,动作利落得像在舞剑。
糖衣滚落,晶亮如冰,山楂被裹得圆润饱满,像一盏盏小红灯笼。
凌斩霄站在半步之外,没说话,只伸手替奚野接过纸袋。
指尖碰到指尖,温度真实得发烫。
少年把最後一串递过来时,忽然压低声音:“我哥说,今天有人会迷路,让我多留一盏灯。”
奚野怔了怔,顺着少年目光望去——
街对面,另一个凌斩霄正抱着一包桂花糕,被人群挤得踉跄,却仍擡头冲他们笑。
眉眼弯弯,像盛着一整条银河。
糖衣在齿间碎裂,酸意冲上鼻尖,奚野却弯了弯眼睛。
原来所谓“第七次读档”,不是重啓,而是归零。
归零到一切尚未发生,归零到他们仍是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归零到——
他可以选择不走进剧情,也可以选择把剧情改写成另一种模样。
少年把风灯递给他,灯上歪脖子兔子画得滑稽,却暖得人心口发软。
“走啦,前面有猜灯谜,赢一盏送你。”
奚野咬下一颗山楂,酸得眯眼,却笑着应:“好。”
他们并肩穿过人群,像两条刚交汇的溪流。
身後,春灯万盏,照得夜色通明。
前方,是尚未书写的馀生。
糖葫芦的甜味,和少年掌心的温度,在这一刻,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