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群短暂的安静,这声怒吼简直如雷惯耳。
几秒钟之后,人群嗡的一声炸了。
最外围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率先转身,向对面奔去,随后人云亦云,人流倒流,浪花一般向对面冲刷而去。
人们被当前的氛围支配,早已失了理智,只跟着身前人疯狂奔跑,脑海里唯一清醒的一点意识只留给了三个字——不要钱!!!
不过转瞬之间,郑叶两方店铺的情况就来了个大反转。
郑老爷在房间里数钱数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等到店掌柜满头大汗来报时,才知道出事了。
听完掌柜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疾走而出,却看到人群向着对面蜂拥而去,眨眼间,刚才还闹哄不已的大堂便空了下来。
望着大堂里摆满的三件套,郑老爷心口一痛,身体紧跟着晃了晃,被店里的伙计眼疾手快扶住了。
但随即他想起钱春的话,又强自镇定下来,扶开伙计的搀扶,咬牙吩咐道:“去叫钱掌柜,让他快快写张告示出来!”
伙计被他的脸色吓到,磕磕巴巴问:“写、写什么。”
很快,被通知到的掌柜便按照郑老爷的吩咐,将笔墨还未干的告示贴在了店铺前的漆红圆柱上,贴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一如他写下告示时的模样。
疯了,都疯了。
老爷竟然也跟着叶氏那不懂营商路数的野蛮农家子学,不仅要低价卖自家点心楼的糕点,还要把牙刷当添头!
最主要的是,老爷要卖的居然是店里的招牌点心千层糕!
千层糕用料极为讲究,且样样珍贵,又非常考验糕点师的技艺,郑家向来是走物以稀为贵的路子,将千层糕定在了高价点心的位置上,普通人想要吃一块千层糕,少不得要百般犹豫。
如今老爷却要降价售卖……掌柜的望向对面,想象那攒动的人群将自家点心楼门坎踏破的情景,他不由打了个激灵,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了,真要继续下去,就算是赢了叶氏,他们也要损耗巨大的财产。
可老爷已陷入魔障,一心想拼过叶氏,听不得任何人劝了。
在郑家当了近二十年掌柜,他只希望这次老爷真能将叶氏姐弟一网打尽,也算不枉这耗损的诸般钱财了。
很快,郑家卖千层糕赠三件套的消息就传到了叶家的三间铺子里。
正疯狂购买叶家点心的人们一听郑家卖的是千层糕,又墙头草一般倒了过去。
不过叶家铺子里依旧留下了一部分顾客,正气愤郑家丧心病狂的王三郎眼看着客人纷纷离去,又急忙看向店里,发现最终留下的客户多是女子和读书人,正如叶西所料那般。
这两个客户群体在所有客户中理应占据多半,但由于叶家在此之前并未做什么广告宣传,因而流失了一部分客户,如今店里的人数和郑家的比起来,勉强打个旗鼓相当。
郑老爷见状,自然是气愤不已。
两家之所以要开实体铺子当面竞争,一是打着压垮对方独占市场的目的,二是要打开局面,好叫那些隐在暗处的商贾们看到这新对象的价值,由此定下订单,迎来这门生意最大的客户群。
这两个目的部分先后,却同样重要。
他们两家本可以各行其是,平分市场,但郑家向来霸道,如此好事,如何允许他们来分羹?自然是两个都要。
如今第二个目标还未实现,第一个目标却被叶家搅了局,造成如今的拉锯,这叫郑老爷如何不恼怒?
“也罢,这叶家既然想死得快一些,那便成全他们!”
未免叶家垂死挣扎,郑老爷叫人盯紧叶家,发现对方一直没有动作,不自觉轻舒了口气,又很快冷哼了声。
果然如钱春所料,叶家打得是恶意压价的主意,但叶家布衣寒门,手中银钱有限,如何能同他郑家长久耗下去?
只怕要不了多久,叶家这刚开起来的两件铺子加一间主店,就要消失在青曲县中了。
不光是郑老爷,一直关注着叶郑之争的商人们同样这样认为。
东西两市连同不长的一条北街,已经彻底沦为了郑叶两家的竞逐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过后,一定会有一家惨烈收场。
而输家会是谁,自然一目了然。
“还是太年轻,这样一个法子,若当真能奏效,又哪里会轮得到他一个年轻后生使出来。”
“可不是嘛,明摆着就是要输的,我观那叶氏姐弟从前作风,不见得是一窝傻的,此次怎得如此愚不可及!”
“这金元宝点心倒是好吃,你别说,叶家旁的不提,每次推出的点心倒是各个都味道一绝!”
远远的,几顶轿子立在空地上,商人打扮的几名男子在旁或坐或立,一边吃着摆在小几上的点心,一边随口谈论。
又看了一会儿,一人道:“走罢,没甚好看的了,郑家叫来的一群青楼女子虽坏了事,如今看来却是叶家姐弟的催命符了。”
在他们看来,那些女子和读书人买得越多,叶家赔得就越多,可不就是在催命么。
“明日过后,赶紧去郑家登门拜访去!”
“是了,小小一个青曲县里藏着一群老狐狸,你我若不快点,倒是只怕——咦?”那人发出一声惊疑,“你低头看。”
身旁的人低头,只看到满桌的金元宝和几副分别从郑叶两家买来的三件套,不由不满道:“一惊一乍个甚,你是看到这金元宝真招财了还是怎的。”
那人拿起一支竹木制成的牙刷筒,将其放倒,便见竹筒侧面写满了淡色的蝇头小字,上面一行字体稍大些,他略贴近去看,不自觉念了出来:“青曲叶氏诚邀加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