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一声不合时宜的鸣响在凉亭里荡开。
棕吕下意识捂住肚子,讪讪地摸了摸後脑勺,“哈哈哈——它真是不争气。”
苏娟的目光在棕吕略显尴尬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心底悄然漫起一丝疑虑:这傻小子不会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吧!
她心尖一软,装作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这麽多饭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一起吃。”
“不用不用,”棕吕连连摆手,声音里掺杂着些许慌张,“我特地做给你吃的。”
“吃不了这麽多,我看你多准备了一副筷子,还备了两份饭,不要磨叽,一起吃,待会儿你晕倒了我可不管你。”
棕吕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多备一副筷子,是怕万一你吃饭时筷子掉地上,也好有替换的。至于多一份饭,那是怕你吃不饱……”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苏娟打断他,声音温软却不容置疑,“赶紧坐下,一块儿吃。”
眼见苏娟已将话说到这份上,棕吕摸了摸自己饿得阵阵哀鸣的肚子,心头一阵雀跃,终于依言坐到了苏娟身旁。
他撒谎了。
正暗自庆幸苏娟没有看破这点笨拙的伎俩。他故意多准备一份餐具和米饭,就是为了心底那点隐秘的期盼——能和苏娟一块儿吃饭,但他害怕苏娟不乐意跟他坐在一块儿吃饭,一直没敢张口问。
在吃饭之馀,棕吕的心思一直放在苏娟身上,连夹菜的间隙都会把馀光偷偷瞥向苏娟,此刻真真切切坐在她身边,饭菜的热气蒸腾着,竟恍然似梦。
他真傻。
一句不打草稿的谎话张口就来,还以为苏娟没看出他那点小心思,他自以为的小聪明,在苏娟看来都是暴露无遗的心声,字字句句清晰可辨。但她最後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将那份拙劣的谎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在这一顿饭中,两人一时默默无言,只有碗筷偶尔轻碰的清脆声响,饭菜的香气裹挟着某种更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氤氲缭绕。
“饱了。”苏娟放下碗筷,语气听起来还是淡淡的,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
棕吕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手脚麻利地把空饭盒一层层收好,放回保温袋里,把桌面擦干净,动作间带着一种郑重的珍惜感。
收拾好餐盒後,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後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异常精美的方形丝绒礼盒。
“娟儿。”棕吕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紧张,甚至隐隐有点哽咽的尾音。他把那个小巧却显得沉甸甸的盒子举到苏娟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个……送给你。”
“饭都吃了,东西我还是不收了,你自己留着吧。”这可把苏娟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也更认真了,“我要去学校了,下午的航班,待会儿就要走,好长一段时间会见不到你了。你收下这个礼物,就当还我上次给你抢书的人情好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娟确实不好意思拒绝,没想到还棕吕人情还是以收别人礼物的方式来还。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苏娟的脸,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眼神里有少年人最赤诚的期待,“娟儿,你别嫌弃,也别拒绝,行吗?”他几乎是恳求着,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执着,“等我放假回来,好不好。”
亭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娟的目光落在那只精致的丝绒盒子上,拒绝的话憋在嘴边,可当她擡眼,撞进棕吕那双写满了不安与期待的眼睛时,那些理智的拒绝像是被什麽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少年人的情意,莽撞如撒野的蛮牛,横冲直撞,不计後果,炽热似熔化的骄阳,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它未经打磨,棱角分明,却也因此折射出世间最无瑕的光芒。
苏娟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那礼盒像被烫了一下,但她还是抓住了那个盒子,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行了,东西我收了。”她别开脸,不去看棕吕瞬间亮得惊人的眼睛,语气刻意生硬了几分,“去学校别挂科,年年拿奖学金回来,听见没?”
“嗯!嗯嗯嗯!”棕吕用力点头,笑容重新在脸上绽开,带着几分傻气,“我一定好好学!娟儿,那你等我回来啊!一定要等我!”
“赶紧滚蛋吧!”苏娟没好气地挥挥手,转身就往大楼走,背影依旧利落,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要慢上许多。
……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悄然滑过。
当苏娟处理完最後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窗外已是暮色绕满天际。她收拾好东西下楼,走出大门时,傍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凉亭的方向瞥了一眼,脚步却猛地顿住。
在那徬晚的光晕下,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居然还靠在那根凉亭柱子上!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那麽突兀丶安静地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