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着托盘的小宦者应了一声是,这才走上前来。
朱予焕原本还在想托盘里是什么东西,可只是余光一扫,她立刻认出对方是谁,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朱予焕才没让自己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
张皇后笑眯眯地说道:“除了他,你们几个都下去吧。”
宫人们闻言依次退下,只留下了张皇后、朱予焕与那个小内官在殿内,殿内一片寂静。
朱予焕好不容易才缓过神,转头看向张皇后,道:“奶奶……”
张皇后却不搭理朱予焕的话茬,只是道:“知道本宫为什么不杀你吗?”
小内官跪倒在地,道:“奴婢不知。”
帝位交接之时正是宫里最乱的时候,这时即便是死几个人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朱予焕有些纳闷,张皇后既然可以直接秘密解决这个小内官不留后患,又为什么要留下他呢?
“是郡主心中仍旧惦记你,不忍心夺走你的性命,甘愿冒着牵连自己的风险求本宫饶你一命。”张皇后淡淡开口道:“若非郡主求情,又有刘偏将的面子,本宫早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便将你秘密处死了。”
小内官闻言立刻跪倒在地,道:“奴婢叩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叩谢郡主宽宏仁厚的求情之恩。”
朱予焕微微一愣,这才算是明白张皇后绕这么大个圈子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张皇后的“恩威并施”,怎么说这小内官也是刘永诚的人,要是真的贸然杀了,即使这小内官真的无足轻重,也会让刘永诚留下心结,认为太子一家不够信任他。毕竟刘永诚虽然是内官,但他身负行军打仗之才,还能在那样的时候想尽办法给宫内的朱予焕传信,这无疑是对太子一家的支持,比起英国公张辅等人立场更加坚定。
朱高炽在太子之位多年,经手了不少官员的拔擢选举,文官自然是都对朱高炽这个皇帝忠心耿耿,可新皇登基,还有汉王朱高煦在旁边虎视眈眈,皇帝更需要拉拢武将一方的势力,尤其是像刘永诚这样事前就抛出橄榄枝的“帝派”。
所以这个内官交给谁都不合适,只能交给朱予焕,毕竟只有她是刘永诚的学生。
朱予焕不由抬眼看向自家奶奶,却看到张皇后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还冲着她眨了眨眼。
朱予焕只觉得后脊一凉,她这才清清嗓子,道:“起来吧,以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
那小内官还浑然不知,起身道:“谢郡主收留恩典。”
心生疑
坤宁宫正殿是张皇后居住,朱予焕则是住在后殿,朱予焕把新分拨来的人手带回去,分别安排了差事,这才将那个小内官留下。
朱予焕认真地打量他许久,这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官恭敬地跪下,道:“请郡主赐名。”
朱予焕微微一愣,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内官许久,道:“你先站起来。这跪礼也不是常用的,你总在我面前跪下,我看着觉得不舒服不说,要是让别人看到,说不定还要去皇爷爷那里告状呢。”她对上对方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道:“况且你跪着我看不清你的脸啊,这样的话只能我跪在你的对面了。”
小内官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随后急忙站了起来,道:“奴婢明白。”
朱予焕看着他起来的动作一踉跄,又见他的青袍空荡荡的,想必这几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并不轻松,她一手托腮,思考许久,道:“你之前的名字……是不是不能用了?”
毕竟这件事若是被人揭发可是大祸一件,自然不能让他“继续活着”,直接将原本的名字处理掉即可,除了张皇后、胡善围和朱予焕,又有谁还会记得这么一个花房内官呢?
小内官没想到朱予焕会问这个,或者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意识到,他先是愣了愣,这才道:“皇后娘娘吩咐过了,是郡主救下了奴婢的命,以后郡主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朱予焕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说实话,她还真没做什么,生杀予夺到底都是张皇后做主,现在看他这样感激自己,朱予焕还真有点心虚。
许久之后,朱予焕才开口道:“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朱予焕为了避免尴尬,接着说道:“这取名本是寄予了长辈的祝愿,我算不得你的长辈,为你取名于礼不和,倒不如你自己取一个寓意更好的名字,从今以后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怎么样?”
对方思考许久,再次叩首道:“奴婢愿更名怀恩,以后将郡主的救命之恩铭记于心,追随郡主左右。”
朱予焕今天受了他这么多大礼,见他这样,便站起来伸手扶他,道:“好了,起来吧,以后和别人一样正常见礼即可,千万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明白了吗?”
张皇后将人交到朱予焕的手中,除了给刘永诚一个信号,未尝没有安抚朱予焕的意思,到底她还是个小孩子,看到长辈这么做,必然孺慕至极,对张皇后言听计从。
“奴婢明白。”
朱予焕打量他许久,这才开口问道:“怀恩,你为什么帮刘师傅传信?”
提到刘永诚,怀恩眼眶微红,道:“奴婢本是因为家中连累才充入宫中为奴,这样的内官无人庇佑,总做宫中最苦最累的活,有一次奴婢等几个内官办差不力,险些受到责罚,恰巧大珰看见后为奴婢说话,奴婢才得以苟活。况且……”
他这话说的模糊,朱予焕却已经了然,心中不免有些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