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乐得规划这些事,做这些的时候,能抵抗身体上带来的许多不适,尤其是干呕。
等到了永州,宋怜已是彻底不方便行走了,她在永州城买了地,都是些荒地,州府乐得有人去买,龙汝言便带着人开荒种地,这里不是宋怜的目的地,却也是个可经营的地方,经过商议,派了十个人回老家,把老小接过来一道住。
她出行不便,只在宅子里待着,偶尔庄子上的事龙汝言拿不定主意,来寻她问问。
除了寻来的三位産娘,林流霞待在府里,寸步也不离,每天喝什麽药,用什麽饭食,走多少步路,都有严格的控制,到了临近发动的日子,更是如临大敌。
这一路上也遇到两三起流民要生子的,情急的时候他假扮成稳婆,也救下了好几对母子母女,这次却还没发动就开始心慌手软了。
不得不又多请了几个老媪,以备不时之需。
晨起去把脉,见她站在窗前,台子上铺着一张舆图,她正垂着头拿笔勾勾画画。
林流霞问旁边正缝衣裳的桑枝,“多久了。”
桑枝已经劝过了,“寅时末就起来了,一直站在这儿。”
林流霞过去,从她手里抽走了朱笔,“一直站着对身体不好,走一走还好些。”
一张舆图上
各色的笔墨填写得密密麻麻,除了这几个月费力打探来的消息,还有补绘的一些山势山脉。
林流霞平素不关心打打杀杀,也看得出她的目的是岭南,按照她和龙汝言商量的,到了岭南安家,有山势当做天然屏障,将来便是有和官府冲突的一天,也绝非没有还手之力。
在永州待了三个月,庄子上佃户的数目多到了两百人,也并非人人都能进农庄,林流霞扫了一眼她的侧脸,这个女子只要还会喘气,都不会停止折腾。
像是荒漠里深埋的根茎,纤细,却柔韧,只要有一点空隙,必定是要破土而出的。
为此没有一点要做母亲了的自觉。
虽说没有看见她为此烦躁,但身子不方便,确实拖慢了她的脚步,耽搁了她的时间精力。
林流霞叮嘱她每日是要多食还是少食,见她脸色苍白眉心轻蹙着,知道她身子重得不舒服,也没有办法,他不结亲,但如果有女儿,他是绝不会让女儿生养的,这一路看来,实在太折磨人了。
且生産是鬼门关,最难最危险的时候还没来。
宋怜见他秀气的脸几乎都皱到了一起,朝他笑了笑,“问了孟庆张元她们,都会这样不舒服,安心。”
林流霞才要开口,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出事了的喊声,甲大几乎是连滚带爬奔进来,“出事了女君!东面的庄子叫人给拿了,那群蛮子带了四十来人,进了庄子就抓人——掌事也被捆走了——”
宋怜变了脸色,让桑枝去备车,“去看看。”
“小心——”
张路被低呵的呓语吓了一跳,瞌睡也醒了,绕过屏风,发现伏案沉睡的皇帝并未醒,可好似陷入了什麽噩梦,鬓发浸出汗珠,呼吸急促。
张路知道这种情况,他家小儿五岁,前阵子上街玩叫那该死的贼人拐走,在找回来之前,他成夜成夜的做噩梦。
今日想必和南边传来地动的消息有关。
自从那叫林霜的姑娘去了南方,凡南方送来的军报,主上会翻看几遍。
昨日南边有信兵送来八百里加急的信报,说是越地江阳一代地动了,心神不宁从收到信报开始的。
“主上,主上醒醒——”
高邵综从案几上擡起头来,失重的心悸还未散去,知晓了是梦。
并非她离悬崖越来越近,最终一跃而下。
他阖眼喘了口气,他已经放她离开,她当过得很开心才是。
张路端来了凉茶,看着这四面透风的书房也发愁,这皇宫原先除了装着兰台清诩这样的藏书阁,给臣子论政用的正殿偏殿,还装有宗室女眷,後宫三千。
现在要皇後没有皇後,要宫妃没有宫妃,要皇子没有,要公主也没有,原先的宫人先放了一批,又放了一批,到现在和原先长治府的规制差不多了,拢共二十来人,偌大一座皇宫,清寂得像冷宫一样。
他又不敢劝,不是没有臣子提妃位空虚的事,只不过提了一次,再不敢提第二次了。
高邵综唤了王极进来,吩咐他,“你差人跟一跟林霜,看她有无寻到人,如果寻到便罢,没有寻到,帮着她找一找,找到人在哪里,把消息传给林霜。”
王极听了,一点早该这样了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什麽也没问,火急火燎去办了。
天光暗淡,远处青山没入黑暗,高邵综眸光暗沉晦涩,陆贼为人矫饰,办法却不少,不知朝中传出他病重驾崩的消息,她会不会赶来京城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