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日已偏西,将军手中还无半只猎物,今日比试将军输定了。”符岁沿着溪边踢踢踏踏转着。
越山岭将弩拆解,放回原来的袋中。他背对符岁,手指互相搓动,那湿软触感仿佛在停留其上,原来这不算惩罚吗?
“又或者,”符岁蹦蹦跳跳来到越山岭身后,歪着头去看越山岭:“将军能在太阳西沉之前射一头,不,两头野猪。”
越山岭抬头看看天色,射两头野猪也不算难,只是她既想赢又何必扫她的兴。
日光从树叶中滴落,随着越山岭抬头的动作沾在他脖颈上,刹那间化作一道凌厉寒光,直刺符岁脑中。符岁几乎要颤抖起来,她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抓住越山岭的衣服稳住身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山岭长得高,符岁想看清只能踮起脚。越山岭感受到身后符岁的异样,刚要回身,一股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和馨香的气息就浇在他的颈侧。
他被烫得呼吸一滞。
一根有些凉的手指贴上来,沿着那道疤痕由后向前摸。那冰凉手指划过的地方像火一样灼起来,每一寸皮肤、每一丝肌肉都在颤栗,突起的喉结随着手指的动作上下滚动,在那手指划到最前端时正撞在指腹之下。
“这是怎么伤的?”越山岭听到身旁传来符岁颤抖的、带有几不可闻的哭腔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挠着越山岭的理智。
“年少时不懂事,惹得父亲不快。”出口的声音艰涩干枯,仿佛压在喉上的不是手,而是尖锐的石头,喉咙如在戈壁上被拖磨去血肉一般。
符岁本以为他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听到不过是因些轻狂往事,略舒一口气。再听到“父亲”二字,心中如虫蚁啃噬,痛不可言。她伸手捂住那道疤痕,不知是在说越山岭还是说旁人:“别再伤到了,会痛的。”
越山岭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趴伏在他背上,似乎在哭泣。此时符岁应该也不希望他回头,纵然符岁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越山岭却隐隐有种猜测,符岁哭的人并不是他。
“郡主今日收获颇丰,可惜那野猪身上窟窿多了些,不然剥下皮做个包正是结实耐用。”越山岭挑起些别的话题,引符岁说说话。
符岁瓮声瓮气地说:“我可是锦衣玉食的郡主,要结实耐用做什么。”
“金玉贵重也做不得羽箭,野猪皮粗粝自也有其用处。”
“越将军都用来做什么?”符岁轻声问。
越山岭见符岁不再哭泣,便顺着符岁说:“这只野猪只能裁下些小块的皮子,做护腕,做皮韘都好用。”
护腕也就罢了,符岁好笑道:“我要那么多韘做什么,有一只趁手的不就好吗?”
“军中的老弓手都随身带四五个韘。长时间钩弦手指会充血肿大,早上用的韘临近中午就绷在指上不再合用,因此要及时换用更合手的尺寸。”
京中儿郎们就是有许多韘也不过是用来把玩,符岁还是第一次听说长时间射箭需要换用尺寸。“那他们的韘都是哪里来,军中给发吗?还是自己购买。”
韘合不合手关系着弓箭手的精度,对战场上的士兵来说是他们保命的东西,哪里能随便买个不合用的。“有些老兵会自己做,所以一块结实的皮子对士兵来说比绫罗绸缎还有用。”
符岁将脸上最后一点泪水抹在越山岭衣服上,一张小脸白净粉嫩,完全看不出刚刚哭过。她低头去寻越山岭的手,见他手上套的是一枚筒状鹿角韘:“将军手上这枚也是自己做的吗?”
“是,以前射中一头雄鹿,便留下一截鹿角做了这枚。筒状韘要更精细,想合手只能自己边用边改。”
秦安怕符岁磨到关节,给符岁准备的都是元宝韘,每次都是量好尺寸交与工匠做。符岁伸手从越山岭手指上将鹿角韘摘下,鹿角磨得边角圆润、晶莹透光,中间稍细、质粗色灰。
再抬眼时,她便又成了骄纵张扬的永安郡主,她将鹿角韘握在手中背到身后,眼中透出狡黠:“想来将军应不忍这林间野猪再枉遭劫难,那就将这枚鹿角韘输给我好了。”
越山岭瞧着符岁还有些湿润的睫毛和一脸“你不答应我也不会还你”的神情,轻笑一声:“能得郡主青眼是它之幸。”
犹清和
程力武盘腿坐在草甸上,咬着手指考虑要不要自戳双目。想到吃饭时不小心看到的一幕,程力武很不得给自己这对乱瞟的招子来两拳。
秦安牵着马慢悠悠走过来,踢踢程力武大腿:“在这儿发什么呆,郡主呢?”
“林子里发现了野猪,郡主去猎野猪了。”至于郡主跟谁一起去的,去了多久,还有午间用饭时那些举动,程力武统统选择闭嘴,哪怕是秦安也不透露半句。
骑射非秦安所长,以前追不上晋王,现在追不上符岁。往日晋王狩猎时秦安就找个地方吃喝乘凉,今天惦着符岁安危,原想跟个全程,奈何随符岁跑了两趟后秦安就老老实实选择继续找个地方吃喝乘凉。
听到符岁跑去猎野猪,秦安急忙问:“去多久了,可有人跟着?”
程力武挠挠头:“我阿兄在那。”他看见金雕在那个方向,“也有人跟着。”越将军也算人吧。
既然程力扬在,郡主有危险必然会示警,秦安打算先等等看,若等不到就派人去寻。
秦安并未等待多久,符岁就一马当先冲回来,后面跟着程力扬和两个禁军,落后几步是三四名禁军带着一匹挽马,马背上驮着一头血淋林的野猪,越山岭落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