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那晚,他已经彻底知道了她的一切,不仅知道她的外祖父正是兄长的老师,还知道她那位姨娘从前是正室,却在傅家被抄家没多久,就被宋彦贬妻为妾,而她从嫡女成了庶女。
从前不在意的时候,他只以为她和寻常人家的庶女一样,却从未想过她的过往竟是这样可怜。
正垂眸想着,突然听见昏迷中的人说话了。
床上的少女秀眉紧紧皱在一起,鼻尖通红,很快眼泪就出来了。
“阿娘,般般知道错了”
她轻声呓语,声音不大,谢谌一时没有听清楚,直到他俯身靠近,她又重复了方才的话。
“般般错了,般般真的错了。”
语气中带着难过,谢谌呼吸一顿,听着她在梦中呢喃,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的感觉。
他抬手覆在她的脸庞,低头对上她,小声道:“我不怪你,般般。”
早在得知她外祖父是谁之后,他就猜到了她接近他,算计他的目的是什么。
最开始他得知她算计他的时候,只觉得她是贪图他的身份和背后的谢家,想要靠着他摆脱从前的身份,认为她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可如今,他或许也错了。
傅安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宋蕴枝的心头,即便是因为身子虚弱晕倒,她很快也因为心中装着这件事,最后还是挣扎着醒来了。
她没想到的是,入眼的是一张放大的俊颜。
眼前的谢谌看向她的时候神色温柔,眼中早已没了那晚的冰冷,她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直到清润的嗓音传来,她才清醒了一些。
“可还有哪里不适的?”
这样带着关怀的声音,就好像那晚的事情不过是她的幻觉,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记忆慢慢回笼,想起自己晕倒前见到他了,所以眼下不是在做梦。
他眼中的关心也是真的。
谢谌见她神色呆愣,以为她身上还不舒服,便准备开口唤人进来。
哪知道话还没说出口,手臂就被少女抓住了,他神色微微一怔,垂眸看去,只见她仰起一张脸,清澈的眸子中带着急切,声音微哑:“郎君,之前我算计你的事是我不对,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可不可以救救我的外祖父,日后不管你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怨言!”
说着她的眼圈已经泛红,眸上覆了一层水雾,抓着他的力度也跟着大了许多。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祁哥哥不在,如今能帮她的只有谢谌,就算是要她跪下来求他,她也会照做。
谢谌感受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微微颤抖,他对上那双因为含了泪而不再清澈的眸子,心里突然一紧,喉头上下滚了滚,最后只低声说了个好字。
这些年他刻意不去和与太子有关的人接触,为的就是想要打消皇帝和端王的疑虑,可面对眼前双眸含泪的少女,即便知道这样做冒险,可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得到了他的回答,宋蕴枝只觉得鼻尖酸得厉害,她眼泪到底是没有控制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泪,慢慢的松开了手,哑着声音道:“谢谢。”
很快,谢谌就从宋蕴枝那得知是傅安生病了,他出去向流风简单交代了几句,很快又折返回内室。
见宋蕴枝不安地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脸颊两边还挂着泪珠,整个人看着没有任何的生气。
他脚下的步子不由放轻,慢慢走到了床边坐下。
“我已经让人找了大夫去诏狱,你暂且等等,会没事的。”
听到男人轻缓的声音,宋蕴枝这才动了动,得了他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感激之色:“谢谢郎君不计前嫌帮我。”
谢谌听着她再次道谢的话,心里却不满足,他要的不是她口头上的谢。
他想说的是,她的外祖父就是他外祖父,就像是她先前说的,他们夫妻一场,没有谢不谢的,若真的想要谢他,不如拿出真心好好待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带了泪痕的脸上,与从前的那些虚情假意不同,这一回她是真的伤心难过,难过到忘了要用帕子去擦拭脸上的眼泪。
可她如今一心都在傅安的身上,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在谢谌跟前的形象。
更何况那晚她早已在他跟前揭下来面具,以后大约也不用再在他跟前扮演什么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脸上突然被柔软的帕子碰上,她回神,才发现谢谌手上拿着丝帕,正探着身体过来替她擦拭上面的眼泪,她愣了一瞬,但是很快躲开,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想要从他的手中拿过帕子自己拭泪,谁知道才捏住帕子的一角,却发现对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讶异地看着他,却见他神色如常,她忍不住继续问道:“郎君?”
谢谌把帕子从她的只见抽出,皱眉道:“别动,我替你擦。”
宋蕴枝见此,心中生出一抹奇怪的感觉,她指尖轻颤,最后还是松开了,到底在他那双黑眸的注视下,配合地主动把脸凑了上去,小声说话:“那便劳烦郎君了。”
许是从前在他跟前习惯了说话时声音带了轻软,如今一时也改不过来。
看着主动凑上前,像是回到了之前一般乖巧的少女,在她缓缓闭上眼的时候,谢谌的眼底溢出一抹笑意,他盯着这张精致的脸看了没多久,便继续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擦干净之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哭红的鼻尖上,最后停在那张小巧的嘴巴上,只见浅粉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