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七嘴八舌,偏偏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傲雪寒梅》所有颜色之繁复,针法之精妙,竟成了一桩悬案。
城中最负盛名的茶楼“品茗轩”,素来是文士聚处之地。掌柜见此情势,灵机一动,便与杨家绣坊商议,将《傲雪寒梅》请入中堂展览。
凡茶客入座,可移步观绣;又仿古人“曲水流觞”之意,设下彩头:每人只需投下一枚铜钱,便可写下心中所猜的颜色总数与针法总数,投入彩箱之中。
若有全中者,便可赢下箱中所聚之彩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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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一出,应者云集。
越是无聊之事,衆人拾柴,便越是热闹。这句话竟在此处应验了。
一枚铜钱,不足为累,却可博一乐丶一谈资,衆人趋之若鹜。日积月累,彩金之数竟至数十两丶上百两,愈发令人艳羡。
茶楼每日公布彩金数额,鼓动之下,绣品之名声愈扬,人们讨论的焦点也从绣艺转向这一场“一猜千金”的奇趣游戏。
苏州知府亦为之所动,亲自到坊品茗轩,观作品茗之馀,亦投下一注,以博衆人一笑。
杨知意与林青禾也未曾料到,此事演变至此。一日两人略作乔装,换了素净衣裳,由丫鬟陪同,悄然登上了品茗轩二楼的雅间,隔着珠帘观望楼下的热闹。
林青禾看堂下茶客争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轻笑,“知意姐姐,这些人倒也可爱,为了那千金,竟也争得如此卖力。”
杨知意轻啜一口清茶,眸中含笑,望着绣作的方向,未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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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楼下一角,齐砚缓步而来。
他本就常遣人送帖至杨家,只求一见,然一封封拜帖石沉大海。久之也不再强求,只在心底存了等待之意。
今晨,得知了杨知意出门了,还去了品茗轩,他也赶来了。
走前,还在镜前整衣束发,只为不显仓促。他向来温润从容,此刻却连掌心都沁了汗。
在掌柜的轻声引领下,他立于雅间之外,静静敛声整袖,方轻叩门扉。
见他入内,杨知意与林青禾皆是一怔,随即起身相迎。
齐砚目光落在杨知意身上,见她眉目清朗,神情平静安然。他微微一笑,道,“杨姑娘,数月不见,风采依旧……先前蹴鞠场上一点小伤,可曾痊愈?”
杨知意微微一怔,浅笑道,“多谢齐公子挂念,早已痊愈。”她话锋一转,“倒是齐公子,今日也来参与这颜色针法之猜吗?”
齐砚笑道,“正是,此作精妙绝伦,在下叹为观止。尤其是一些颜色的运用,比如梅蕊间的一抹淡粉,以及雪地阴影处的几缕幽蓝,色泽奇特,便是在京城也未曾得见。敢问姑娘,这些丝线,莫非是姑娘亲手所染?”
杨知意心头微动,他的目光总能洞察人所忽略的地方。她含笑颔首,“确有几种颜色,乃我与青禾妹妹用心研制。以草木为料,调配染出。只是具体几何,如今尚在竞猜之中,不便透露了。”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齐公子既有如此洞察,何不也写上一注,或许这泼天富贵,便落入公子囊中了呢?”
齐砚朗声一笑,“即是杨姑娘所言,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言罢,拈笔而书,将所猜数目投入楼下彩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