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急忙坐起身,怀里的松兔也跟着弹了弹耳朵,“是要走了吗?”
邵亦聪没有立刻回答,只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怀里那只正扭头丶水润润地用圆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松兔。
它贴在文毓胸口,长耳朵顺着他的下巴垂下,一动不动地伏着,好像在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邵亦聪擡起手腕,看了眼表,语气平静,“……还有一点时间。”
文毓眼睛一亮,试探地问,“那我可以再躺一会儿不?”
松兔感受到他的小雀跃,蹭了蹭他的下颌,耳朵贴在他脸颊上,软乎乎的一片,痒痒的,暖暖的。
邵亦聪垂眼,神情没什麽波动,“躺归躺,别睡着了。”
“是!”文毓答得干脆,声音轻快,带着点讨好的笑意,“您也坐下来休息一下?毕竟走了这麽久。”
邵亦聪没有回话,但在花海里缓缓坐下。
文毓见状,更开心了,重新躺了下去,把松兔抱进臂弯里。
松兔缩起後腿,下巴搁在他手腕上,满足地呼了口气,像在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它的尾巴一甩一甩地轻轻拍打着文毓的肚侧,那副窝得妥帖又安心的小模样,好像它是文毓的主人。
文毓不在意,他感受着松兔贴在胸前的体温,眯了眯眼看天。
“我小时候也常在茶园里这麽躺着,”他忽然开口,像随口说着一个不重要的小故事,“我哥总笑我,说我像一条懒狗,哪里有阳光就往哪儿晒。”
他顿了顿,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但我其实最喜欢的,是采完新茶以後躺在小土坡上,手里抓一把刚翻晒的嫩叶,一边嗅一边入睡。”
他转头,趁机向邵亦聪套近乎,“邵组长,您有过这种……懒洋洋地丶什麽都不想干的时刻吗?”
自然是有的。
邵亦聪没有立刻回答,眼皮轻轻动了动。
他极少回忆过去,哪怕是柔软的片段,也都被压在了心底。
但这一刻,那些画面忽然清晰起来。
小时候,他曾在祖父位于市郊的一处庄园生活过。那是他记忆里最接近“松弛”这个词的时期。山庄後方连着大片树林,夏天时,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悄悄蒸发出的水汽,安静得能听见鸟的羽毛扇动。
有时他会一个人带着一本书,在树林里或走或跑,累了就在一棵树下坐下。书页翻动间,阳光慢慢挪去,把他身边的草叶悄悄染上金边。他常常是在这种静默中睡着的,醒来时衣角上带着泥土的味道,手里还夹着翻开的那一页书。
那时候,他不觉得这份寂静的懒洋洋有什麽特别。但日後他研究回息林磁频和情绪感应,才意识到,那些午後,是他对“安全”最初也是最深刻的感知。
文毓内心有些期待,期待邵亦聪讲述过往,无论他说什麽,只要他开口,自己都有自信可以接上话。
他想让这个总是把情绪收得很紧的组长,说点什麽;哪怕只是一点点丶把他从理性和专业中往外抽出来一寸也好。
然而,邵亦聪不如他的愿,淡淡回两个字,“忘了。”
……好吧。盘算落空。
文毓嘴角挂着笑,心里叹了口气。“没事,您往後要是记起来,可以再和我们分享!”
邵亦聪站起身,“差不多该回去了。”
文毓抱着怀里的松兔,也缓缓坐起。他拍掉身上的几瓣月留花,依依不舍地望了眼那片还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海。松兔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尾巴贴在他胳膊上。
“我要走啦,”文毓低声说,语气里竟带了一点哄小孩的温柔,“你跟我一起走吗?”
松兔仰头看了他一眼,耳朵一抖,像在认真考虑。文毓起身,小心地把它放回地面,它跟在他脚边,走出花田。
直到他们回到巡查小路上,松兔在文毓脚边停下,它站定,抖了抖耳朵。
文毓也停下脚步,看它。它擡头看向文毓,像告别,又像是在说“送你到这儿啦”。
下一秒,它猛地转身,蹦蹦跳跳地往林子深处跑去,一溜烟就消失在花叶之间,只留下一串小小的踩痕,和一片被它尾巴带动着不停地晃的月留花。
文毓怔了怔,随後笑了一声,朝它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相信,他们会再见。
在稍远处的邵亦聪目睹全程,安静等文毓整理好情绪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