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子戛然而止。
叶苏凝僵立在窗前,晨曦微光透过窗纸,落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她握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只觉得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手记里的信息零碎却惊心。师父并非全然冷漠,她一直在暗中关注自己,甚至……在为她谋划退路?那句“必须送走”又是什麽意思?什麽样的谋划,需要十年之久?成败在此一举,指的又是什麽?
还有那未尽的“凝儿……”後面,原本想写什麽?
巨大的震惊丶迷茫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攫住了她。十年师徒,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师父的冷硬心肠,却从未想过,那冰层之下,或许藏着如此汹涌复杂的暗流。
“砰丶砰丶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叶苏凝几乎跳起来!她猛地将手记塞入枕下,心脏狂跳地看向门口。
“叶掌籍?可起身了?”是尚仪局一位管事宫女的声音,“贵妃娘娘宫里的姑姑来了,说娘娘昨日遗失了一枚重要珠花,疑是前日宴後收拾时被误拾了,着六局二十四司都查问一下呢,快开开门吧。”
贵妃宫里的人?这麽快?
叶苏凝迅速扫视屋内,确认并无任何昨夜留下的痕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惊惶,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病弱的疲惫,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管事宫女和一位面生的丶神色严肃的宸华宫大宫女。
“叶掌籍脸色怎地还如此难看?病还未好利索麽?”管事宫女打量着她。
叶苏凝掩口轻咳两声,声音虚弱:“劳姐姐关心,只是还有些乏力。不知娘娘遗失的是怎样的珠花?奴婢昨日病着,并未当值,回来後也一直未曾出屋,并未见到……”
那宸华宫的大宫女目光如电,在叶苏凝脸上和屋内快速扫过,语气倒是还算客气:“娘娘也只是循例问问。是一枚东珠耳坠,成色极好。既然叶掌籍病着,那便好生歇息吧,若是日後见了,记得上报便是。”
说罢,竟也不再仔细搜查,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仿佛真的只是例行公事。
叶苏凝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冷汗这才後知後觉地浸透重衫。
东珠耳坠?分明是借口!
皇贵妃……师父……她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什麽?警告什麽?还是……如那手记中所说,在混乱中,为她撇清关系?
阳光透过窗棂,渐渐明亮起来,却照不亮她心底的重重迷雾。
她想起手记中那句——“他看她的眼神……果然如此。男人皆一样。”
帝王在清凉殿的眼神……
又想起陆芷拧塞给她手记时,那沉痛决绝的目光。
以及那句——“唯独没教你怎麽取悦我。”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她的心脏。
难道师父十年教导,将她雕琢成器,最终的目的,并非让她惑君复仇,而是……
要将她献给那九五至尊?
用她这把最锋利的刀,去完成某个她尚且不知的丶更为庞大的谋划?
而师父自己,在那华贵的贵妃冠冕之下,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执棋者,还是……另一枚更深丶更痛的棋子?
叶苏凝缓缓抱紧双臂,只觉得这夏日的清晨,冷得彻骨。
枕下那本薄薄的手记,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她知道,从她昨夜踏入宸华宫的那一刻起,从她接过这本手记的那一刻起,有些路,再也无法回头。
师徒之情,在宫闱倾轧与十年宿命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