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姑苏好地方。”帝王颔首,“人杰地灵。朕记得,皇贵妃亦曾提过,昔年游历江南,对姑苏风物甚是留恋。”
叶苏凝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轻声道:“姑苏能得娘娘青眼,是姑苏之幸。”
帝王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转而笑道:“朕近日偶得一幅《姑苏繁华图》,说是前朝仿作,笔法却颇有几分神韵。叶卿既是姑苏人,不妨来品鉴一二?”
“奴婢才疏学浅,恐有负圣望。”叶苏凝谦辞。
“无妨,看看便是。”帝王心情甚好,起身引她走向殿内一侧的巨大屏风。那屏风以紫檀为架,绢帛为面,展开的正是那幅《姑苏繁华图》,市井人物,舟船楼阁,描绘得栩栩如生。
叶苏凝依言上前,目光落在画上,做出认真观赏的模样,心思却急转。帝王突然提及姑苏,提及皇贵妃……是试探?还是无意?
两人立于屏风前,帝王指点着画中景物,偶尔发问,叶苏凝皆谨慎应答,言辞谦卑,却也能说出几分姑苏风物的真切模样,引得帝王微微颔首。
殿内烛火通明,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屏风绢帛之上,模糊晃动。
就在帝王俯身,欲细看画中一处细节时,他的龙纹常服广袖无意间拂过了屏风旁的多宝阁。阁上一只白玉镇纸被带得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坠落!
叶苏凝站在外侧,下意识地伸手一托,稳住了那只镇纸。
动作间,她的衣袖与帝王的衣袖轻轻擦过。
帝王直起身,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并未说什麽,只淡淡道:“手脚倒是伶俐。”
叶苏凝慌忙退後一步,垂首道:“奴婢失仪。”
“无碍。”帝王似乎并未在意,目光重新回到画上。
然而,就在叶苏凝低头退後的刹那,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屏风绢帛——
因为方才两人站立的位置和烛光的投射角度,屏风另一侧的情形,竟透过薄薄的绢帛,映出了一个极其模糊丶扭曲丶但依稀可辨的轮廓!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屏风之後,如同一道冰冷的幽灵。
九凤珠冠的轮廓,华美而狰狞。
叶苏凝的血液瞬间冻结!
皇贵妃!
她什麽时候来的?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那模糊的影子一动不动,仿佛与屏风融为一体,唯有那冰冷的注视,穿透绢帛,死死地钉在叶苏凝身上。
帝王似乎毫无所觉,依旧饶有兴致地品评着画作。
叶苏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低下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屏风後弥漫开来,缠绕上她的脖颈。
“……陛下见解精辟,奴婢受益匪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努力维持着平稳。
“嗯。”帝王终于赏鉴完毕,转身踱回御案,“今日便到此吧。退下。”
“是,奴婢告退。”叶苏凝如蒙大赦,行礼,一步步退出清凉殿。
自始至终,她不敢再看那屏风一眼。
走出殿门,夜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里衣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她一步步走在回尚仪局的宫道上,脚步虚浮。
屏风後的那道影子,那冰冷的注视,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师父……
您到底想做什麽?
您是在警告我,还是在……
保护我?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狠狠压下。
她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
棋局已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危险。
而她这颗棋子,似乎已走到了棋盘最湍急的河流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