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是个不善言语的,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在季庭眼里他就是个哑巴。一通怒火发泄完季庭就长吁了一口气,而後脱力般坐到床上,把被子向上拽了拽,刚好把季棠裸露在外的肩膀盖上。
现在已经入夏了,季棠却还是冷的跟住冰窖里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着,也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太疼。
季庭伸手去探季棠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如此重复了两次,他仍是没有摸出两人的温度有什麽不同。
看着季棠静静闭上眼睛,季庭也就离开了。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徘徊着,季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能去哪,逛了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郊外一座荒山上——埋葬他父母的地方。
他父亲是身败名裂後自杀的,母亲在病床上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前来吊唁的人屈指可数,葬礼也并不风光。季庭看着周围肆意生长的野草,心里空茫忙的,蹲在那里盯着墓碑看了许久,什麽话也没说就走了。
季庭如今没什麽工作,他接受不了这麽大的落差,便以照顾季棠为由心安理得的每天四处闲逛。
这一个人逛,身边没个人陪着,季庭就不由得要想一些事,于是他想到了昨夜。
在开着灯反复数了好几遍馀额後,季庭心里简直在滴血。他的全部身家竟然只够活这个月的,这对季庭而言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想着想着季庭惊觉腹中已是饥肠辘辘,像前些天一样进了一家面馆,要了一份面,吃饱後他就回去了,也没打算给季棠带一份,反正季棠吃了也会吐,给他买饭纯属浪费,自己收拾起来也麻烦。
至于他自己则厨艺不精,做出来也是糟蹋粮食,所以在外面对付一顿总好过他自己弄。
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後,季庭去药店买了药,这中药味熏得他差点把刚吃进肚的东西吐出来。
拎着几袋中药的季庭莫名想到了季棠的话,心里十分的鄙夷不屑。
他想见那个姓傅的,却不知道人家正谋算着要他的那条命。
真是个傻子。
季庭和傅连云现在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如今的处境也就这样了,他再见到傅连云也只能低声讨饶,是没骨气了点,至少能留一条命。
至于季棠说的,季庭其实是没有太大把握的,首先就是他进不去傅连云的家门,其次人家傅连云现在春风得意,身边怎麽就会缺了你一个季棠呢?
季庭想到这里不禁嗤笑一声。季棠始终是把自己看得太重,傅连云若是真的心里有他怎麽会把他们逼成这样。何况父亲就是被他逼死的,季棠怎麽能没心没肺到只谈自己的情爱而忘了那些仇怨,真是被那姓傅的蒙蔽了双眼,连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家破人亡加上前途尽毁,这一切都要拜傅连云所赐。
不过季庭如今就是再气愤也没用了,谁叫家里那个嗜赌如命的老头子蠢笨如猪,乐呵呵的钻进傅连云给他编织的天罗地网中。
季庭临近家门时狠狠唾弃了那个早已入土的父亲,而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把季棠从床上扶起来,喂他喝药。
季棠喝起药来如同喝水,像是没味觉品不出苦涩来。
季庭看着都心惊。
季棠喝完药就又睡下了,季庭觉得这不大行。人怎麽能不出来见见太阳呢,待在潮湿憋闷的空间里躺着,没病都要躺出病来。
可现在升起的是月亮,季庭蹲在门外,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第二天季庭就要季棠下床,季棠浑身都使不上力,只能靠在季庭身上,不得已,季庭只好拿出房东借他的拐杖给季棠使。
如此重复了几天,季棠也真的是有了那麽点精神,坐在季庭修好的椅子上,他一会儿看池塘里的鱼游来游去,一会儿又拖着椅子去看庭院中的那颗大树。
这天季庭回来给季棠带了一份面,季棠吃完没多久就吐了,季庭心里郁闷的很,一边给他收拾一边又觉得烦。
当天晚上季棠屋里传来了咳嗽声,本来那也没什麽,季庭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唯独今天,季棠咳得声音很大,恨不得把五脏六腑也给咳出来。
季庭本来睡下了,半梦半醒间听到这声音,实在是不放心,穿着睡衣就去了季棠的房间。见这人手撑着床沿,身体微微倾斜,直不起腰来,便知道他此刻定是难受的紧,秉承着兄长的责任,季庭轻拍着季棠的背,喂了他几口水。
季棠嗓子不舒服,只能是通过喝水来缓解。
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季棠逐渐好转的身体在这一夜变得极差,情况急转直下,实在是不容乐观。
季庭带着季棠去了医院,但季棠的病实在是让人束手无策,再者,就算真有救,季庭也拿不出那麽多钱来。
可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死,他却是做不到的。
季庭暗暗想着,不如明天一早就去找傅连云,虽然那姓傅的心眼比针眼还小,但好歹好过一场,总不至于看着他的老相好被病痛折磨死吧。
一旦揣着这样的心思,季庭就像是被无数蚊虫叮咬一样,身上又痒又疼,让他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