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边拿着书卷往通灵书铺走,边摊开手心,一只纸鹤从天边落入他的手心,化为一枚印鉴,底部刻着祢父的名字,象征薄州祢家。
白首翁今日坐在屋外,远远见了祢听颓,道:“你小子今日怎麽春风满面的,有好事?”
祢听颓将书拍在他手边,道:“是好事,拿到了我爹的印,以後祢家就是我说了算。”
白首翁混不在意地摇摇扇子,道:“小心把牛皮吹破了。”
二人闲扯几句,祢听颓忽然问:“戎州最近出什麽事了吗?”
白首翁道:“没听说,怎麽问起这个了?”
“洛平安回去了,说家中有事。”祢听颓手中转了转印鉴,道:“戎州有姓洛的吗?”
白首翁摇头道:“没有,那小子套了个假名字骗你的吧?”
隐瞒家世,套用假名,像是七州的通缉犯才会做出来的事。
祢听颓眉头皱起,还没理出头绪,就见印山上走下来一人,脚程极快,转眼到了他跟前,问:“你是祢听颓?”
他年纪看着也就而立上下,披着学宫先生的衣袍。
白首翁起身拱手,“姜先生。”
祢听颓记起来了,檀家长老姜辛,檀浸月的师父。他点头道:“我是,先生找我何事?”
姜辛上下打量他一圈,似乎对他松松垮垮的穿着很有意见,末了不冷不热道:“檀家主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这话说的像来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祢听颓犯了檀家什麽忌讳。
檀府书房中,熏香经年不熄,将屋中的一笔一书都腌入味。
屋中极静,甚至能听到漏刻水滴落的声音,檀侵鹤跪在案前,眼皮随之跳了一下,不知是好是坏,只能等着案後的人发号施令。
不知过了多久,檀梓纭将手中文书合上,才想起屋中还有这麽个人似的,“近几日不少人到府中做客,提到了你的亲事。”
檀侵鹤垂眼不语,静候下文。
“我看了几家不错的,与我们檀家算是门当户对,你的身份在这,只能是招入府中当摆设,看的就都是他们家中幺子,以後能少些纠纷,也和你年龄相仿,”
檀梓纭擡手扔下一本册子,摔在檀侵鹤面前,她掐了掐眉心,道:“其中还有你的同窗,自己看看有没有相中的吧。”
檀侵鹤捡起翻开,首当其冲看到澹台枫,後面跟着一串名字,其中不乏点头之交或只是打过照面的。
他心底烦躁,飞快翻到最後一页,直到看见祢听颓的名字板正地写在上面,指尖一顿。
旁人是为檀府和檀浸月的脸而来,他又是为什麽呢?
“母亲做主就行。”檀侵鹤将书册合上。
檀梓纭摆手,檀侵鹤站起身往外走,和莫姨擦肩而过,没着急离开,而是站在檐下等着,眼睛盯着书房外池中的锦鲤放空。
成亲,这两个字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檀侵鹤已经十八,檀浸月也有十六,无论是谁,都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只是他怀揣着一个一旦暴露就会无地自容的秘密,世人眼中的金玉良缘于他而言成了假凤虚凰。
倘若檀浸月真的存在,应该是幸福的,怀揣着少女的欢喜和羞涩走入人生下一段,迎接她的是甜蜜美满。
可惜了,他是檀侵鹤。
檀侵鹤深吸一口气合上眼,觉得自己此时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想想怎麽应付日後朝夕相对的‘丈夫’,他逼着自己往好处想。
起码是澹台枫,起码澹台枫是知道他的难处的,自己也不用在他面前装半辈子的哑巴。只是平白耽误人家,他本来能有自己的妻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门一开一合,莫姨见他还没走有些意外,挽着他往外走,远离了书房。
“莫姨。”檀侵鹤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烫金红纸上,问:“我能看看吗?”
莫姨递给他,宽慰道:“澹台家的公子是个好孩子,选他最稳妥。”
烫金红纸上写着檀侵鹤的生辰,檀梓纭令莫姨带到澹台家去。
意料之中的。
“你不喜欢澹台公子吗?”莫姨见他垂眉敛目,猜出他心中在想什麽,道:“其实选谁都一样,还不如选一个对你好的,莫姨只希望你能平安,希望檀家能够平安,家主也是这麽想的。”
檀侵鹤勉强笑了笑。
姜辛带着祢听颓从前厅穿过来,四人迎面碰上
檀侵鹤觉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不知该如何回应,干脆当作不知道避开,这一避祢听颓就猜出来七八分,没来由地笑了。
本该由莫姨引着祢听颓去见檀梓纭,但她脱不开身,姜辛又不待见他,檀侵鹤便揽过来,带着祢听颓沿着原路返回去。
转过院中假山,二人一前一後走在抄手回廊中,光影落在他们衣摆上,斑驳不清。
四下无人,祢听颓好整以暇道:“你这人怎麽说话不算话?”
檀侵鹤停住,回头看他,“我又没答应你。”
祢听颓伸出手去,道:“那劳驾把我的手绢还我,可别让你未来的夫婿见了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