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四十,人生过半,谈过恋爱结过婚离过婚,除了没生过娃,感情上的苦与乐,张陈玲统统经历过一遭,这样的女人,岂是一句轻飘飘的“我喜欢你”就能轻易撼动的?
更何况,她正陷于人生谷底,前脚刚刚处理过一坨大便,後脚就面临着创业团队分崩离析的困境,现在与她谈情说爱,简直不亚于对牛弹琴,情情爱爱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她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
苦笑,又抿了一口酒。
仰头看天,只见无数细小的雨点从无尽的虚空中纷然飘落,落在自己的裙子上,光滑的小腿上,手里冰凉的啤酒瓶上,被酒精灼热的脸上……
也落进了男人的眸子。
在那对闪烁的眸子里,她仿佛看见了欲望的影子。
不!
她仔细分辨,那不是欲望!
那是她自己。
或许……她,就是欲望本身。
此时此刻,唯有一场毫无来由,没有情感和责任的放纵,才能让她快乐起来。
就如同眼下夜空中的细雨。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递给男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男人一时愣怔,没领会到那流转的眼波所代表的含义,只觉得尴尬,镇定数秒後,又颤着嗓子问:“唔,那什麽对你有意义?”
由于紧张而上蹿下跳的喉结,传递着朴素的求爱信号。
可他哪里会想到,爱情的猎人,也可以是欲望的猎物。
只见她扬唇浅笑,“我有一个提议,你想听吗?”
“青年旅馆里住的都是些什麽奇葩?!”
一个熟悉的声音炸雷般在身後响起,把张陈玲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酒瓶子扔在地上。
转头看见倪越正站在自己身後,她身材瘦瘦的扁扁的,在白色睡裙里直咣当,天生的衣架子具像化了。
只是,胸前过于平坦。
张陈玲扯了扯嘴角,她惊魂未定,笑容有些不大自然。
倪越却没留意她的表情,视线径直落在她手里的酒瓶子上,“哎,表姐,你昨天半夜是不是就在厨房喝这酒来着,什麽酒这麽好喝,给我也开一瓶尝尝!”
“Sorry,最後一瓶被我喝完了!”张陈玲边说边把手里的空酒瓶扔进垃圾桶,然後转过脸继续望向窗外。
“你也被他们吵醒了?”她盯着对面那几个过生日的年轻人问倪越。
“我本来也没睡,最近总是失眠,都成习惯了!”倪越也凑到窗前。
“喔!”张陈玲应了一声,半晌才想起来纠正她,“对了,这不是青年旅馆,是民宿!”
“那个不是青年旅馆吗?”倪越用指尖轻轻戳着窗玻璃。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张陈玲才发现自己刚才会错了意,原来她指的是比眼前更远的地方。
只见几条街开外,一座老式红砖建筑掩映在夜色中,昏黄的路灯照亮外墙上的几个立体黑字:
尖叫青年旅馆
张陈玲顿时面红耳赤。
自己竟未察觉,两天前光顾过的青年旅馆,就在视野范围之内。
倪越没看出表姐的异样,自顾自趴在窗玻璃上嗤嗤笑:“大半夜的,好多房间都没拉窗帘,离这麽远都能看见里面有人不穿衣服走来走去,简直就是在表演行为艺术,这还不够奇葩吗……”
张陈玲眯起眼睛,艰难聚焦,企图从那些晃动的人影里,分辨出自己认识的那个。
可她忘了,那个男人的房间压根儿没有窗。
那夜,男人把她带回了家,如果能称之为“家”的话——
狭窄的房间只有几平米,没有衣柜,只有一个上床下桌,床围栏上并排挂着两套西装,一套黑色一套深蓝色,里面套着白衬衫。地上摆着两个行李箱和几双鞋,鞋旁边搁着一对哑铃。
物品摆放也算规整,可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让人无处下脚。
更让人感觉憋闷的是,房间四面都是墙,没有窗。
——尖叫青年旅馆的单人间。
她喉咙发干。
露水情缘,倒不必嫌贫爱富,可这狭小的房间实在令人窒息。
男人看出她在想些什麽,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不得了,“对不起,我这有点儿挤,可我很干净的,我每天都让他们给我换床单被罩,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去对面酒店……开个房。”
正在兴头上,打游击鸟枪换炮就没感觉了。
她舔了舔嘴唇,“没关系,有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