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听得微怔,正欲擡首,眼角便见得乐正无殇扶琴的手忽是骤然一颤,十指轻瑟。
目光不由一震,微有怔愣……转而再去望那一人,不觉又一愣。
那随于申屠家最末的瘦小伶仃之人,便是当日百兽林中救他的“野丫头”。
云萧眼望她仍旧骑着那一头形似野狗的鬣狗,一如当日那般低着头闷不作声,只随着衆人慢慢踱近过来,衣服虽已换做质地上层的小袄长靴,却仍旧只显得她骨瘦如柴,枯瘦伶仃。
原来她是申屠家之人……
云萧思及什麽,望她的目光不由带了惊诧之色。
远处二楼横栏之上,白衣男子远望一眼,微一挑眉:“……此子,有些意思。”
红衣女子一愣,望向那小小丫头,应道:“是。”
白衣男子回眸莫测高深地望了身旁之人一眼,又笑了笑,未再说话。
那边古木之下,申屠啸稳稳驭兽止于乐正家百步之外,两相对峙。
衆人只觉空中之气悄然凝起。
“申屠啸见过端木先生两位高徒,就不多礼了。”申屠啸稳坐兽背之上,只抱拳向云萧和阿紫点了个头,便直言道。
人群之中有人轻议,阿紫直着眼盯着他坐下那只白虎,不时伸手去招惹,竟未听进他的话。
云萧微叹口气,拉她一同站起,擡手向申屠啸回礼道:“申屠老前辈多礼了,晚辈二人不敢当。”
申屠啸看他一眼,锐利的目光轻轻扫过,见得少年不知是因未见过世面,还是心中沉静,始终面不改色,方微点头道:“此次,劳烦二位做个见证……我申屠家,定无二话。”
乐正家之人也当即出言道:“我乐正家,也必遵承。”
人群又是一阵轻议。
两家对视一眼,皆无多馀的话。
衆人凝神间无不觉周遭气温陡降,寒风凛冽。
云萧安静地坐了下来。
人群无音。
申屠啸骑兽而立,当先上前一步,轻喝道:“乐正清音,出手吧。”
应是当下乐正家之主的乐正清音稳坐左侧前首,闻言眸光微闪,却未动。
衆人皆一愣。
便见同样坐于前首的另一人,慢慢从位上起身。
“乐正无殇?”阿紫看着那慢慢立起的白衣公子,嘴巴不觉微张。
“乐正家公子?”
“乐正家这是何意?竟想由无殇公子来应战麽?”
衆人原是轻议,至後声音越加嘈杂,慢慢竟成一片喧声。
申屠啸年长乐正无殇三十有馀,五十多年的功力摆在那里,十年前乐正清音与其相斗,打得两败俱伤,昏迷十数日方醒,赢的已是万分惊险……此一次,乐正家竟想由乐正无殇来应战?!
不说功力相差悬殊,便是乐正无殇这一副病弱不已的身子,当真一战,便是不死也当废了。
古木右侧,虎背上的老者面色极肃,看了一眼,只冷声道:“乐正清音,你当真?”
乐正清音始终没有说话。
立起的白衣公子微微擡手,声音不轻不重道:“无殇今日起已是乐正家之主,申屠前辈不必再问了。”
人群顿时一静,而後更是喧声如沸。
乐正家为何临至此时突然传下家主之位?!
难道不知公子之力尚弱,怎能敌得过申屠老家主?
申屠啸闻言看向直身静立的白衣公子,缄默一瞬,厉声道:“既是如此,老夫无话可说!”
乐正无殇不语,从家仆手中接过一架古琴,缓步上前,慢慢于空地之中早已备下的琴案之前安静落坐下来。
衆人皆在观望,只见得那白衣公子手中琴套一落,通透如玉丶流光隐隐的墨色琴身现于衆人眼前,琴徽空立,七弦若无。
当真是乐正家代代相传丶象征家主身份的传世名琴——“无弦”。
“老夫不会手下留情。”申屠啸慢慢退後一步,驭兽屈身,双目紧紧看着琴案前端坐之人,绝肃道。
“……请申屠前辈赐教。”乐正无殇低眉间静静道一句,擡头来,五指轻转,竟当先拨出一音!
一道白刃流光般向申屠啸驰去。
衆人无一不震。
既震于乐正无殇端坐无惧无畏之色;亦震于他转指而出,那一道随音而出的流刃,气势之强。
人群忽然静了下来,衆多江湖人士若有所思地看着,全部无话。
兽之警觉高于常人数十倍,申屠啸还未下令,他身下白虎便已带着他极轻意地轻跃避开。
衆人只闻一声虎啸震耳,眨眼间两只白虎已快如闪电般朝乐正无殇扑了过去。
心头无不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