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回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皇宫最西的拂罪院前,晨光尚未漫过墙脊。
端木若华领身後眼蒙黑纱的少年站在叶征身後。
四下能察影卫声息,穆流霜已回了叶征身边。此刻大步上前,擡手叩响了四人面前那扇厚重古朴的黑漆大门。
门环相撞,发出沉郁的响声,在空旷的宫道上荡开浅浅回音,随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皇宫四下都显幽静,难闻喧声,但此处的静,却与别处不同。
立身于这扇漆黑的大门前,便似走近了一处被时光遗落的一角。
僻静如山中幽潭,潭底绝壁,壁上孤崖。
让人只是靠近,便觉一股寂寥之意浸骨而来。
端木若华仰首看了一眼院内那座孤高耸立的古塔。
不多时,步声由远及近,黑漆大门被从内缓缓拉开,一道单薄清瘦的身影映入了四人眼中。
叶征看着来人行了一记佛礼,语声恭敬:“无尘大师。”
继任骁骑营统领未久的穆流霜明显愣了一下,便是白衣白发的女子眸中也有一瞬怔色。
面前之人身穿青墨色袈裟,圆整光亮的脑门在晨光下泛着微光,肤色是久居幽处少见日光的莹白,眉心一点朱砂,面容隽秀,眸光温软,看起来竟似只有十五丶六岁,不过一介少年。
他径直看向了立身在叶征身後的白衣女子与黑衣少年人,微微含笑道:“你便是这一任的清云宗主吧?陛下此前已来此与我说过你所求,宗主可以带尊徒随我进来了。”
语声温和,恰似春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柔软,尾音里尚且能听出少年人独有的清润。
但厚重古朴的黑漆大门,此前穆流霜叩响时,只觉沉厚,待听到眼前少年从内将它拉开时,才能察觉恐怕重逾千斤。
而他单手就能独自拉开,此刻面不敢色,连气息都不曾有一丝波动。
端木若华回望于他,亦行了一记佛礼,而後便领身後眼蒙黑纱的少年随他身後,行入拂罪院。
无尘又看向叶征和穆流霜,想了想便道:“陛下也请入院吧……应该要不了多久,等宗主师徒从塔上下来,陛下可再领他们回去。”
叶征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好。”便领穆流霜也走入了拂罪院中。
二人立身古塔之下,看着无尘将白衣白发的女子与她身後黑衣少年,领着踏上了孤然矗立在院中的祈天塔。
拾级而上,步下迈过一层又一层木质楼阶,直至行到祈天塔内最高一层。
迈上最後一层楼阶後,身前领路的少年无尘便行到一旁,让开了身形。
这一层的塔内光景刹时一览无馀。
最後一层塔上,正中间便是一张偌大的香案,案上供着一方乌木牌位,上书:先师无尘大师之灵位。
牌位上的字是由金漆写就,此刻在穿窗而入的晨光里泛着沉沉光晕。肃穆之馀,又显萧瑟。
端木若华忆起叶征所言:
“每一代‘无尘大师’都会在临终前将毕生功力传给新的‘无尘大师’。如此代代相传,所以修为深不可测。”
如此,这方牌位,供着的应当既是眼前这少年无尘之师,也是每一代无尘大师之师,还是每一代无尘大师自己。
一个人,一代人,几辈人。到最後便只剩了这一方牌位,默默承载过他们的一生。
白衣白发之人不得不感其间孤冷。
看了一眼站在香案前丶身着袈裟的白面少年,便于心里极轻地叹了一声。
少年无尘不知面前白衣人心中所想,径自行到案前指向一物,语声平和道:“这便是无尘珠。”
白衣t之人的视线循声望去。
香案的牌位前放着一方锦盒,盒中有一颗碧色玉珠,约莫婴儿拳头大小,晨光流转间泛着莹润的微光。
端木若华的目光禁不住微微凝在了此一枚碧色玉珠上。便领身後黑衣少年又行近了两步。
“宗主稍候,它需要我的血来唤醒。”无尘说罢,指尖微屈,一道血痕便于食指指末绽开。他另一只手轻轻托起锦盒中的无尘珠,将指末血珠滴了上去。
指尖滴垂的血尚未及触到碧色玉珠,端木若华先一步看见了盒中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笔锋苍劲,有如剑势。
——散人心之黑暗幽微,驱一国之邪祟魍魉。可照山河永固,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