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快一点。”
这天下班还算早,过了九点就差不多结束了,她们收拾了东西一起回家。走出写字楼的时候,黎砚回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砚回。”
“嗯?”
“会不会太累了?”赵肆借着昏黄的路灯看黎砚回的侧脸,最近一段时间她起床上班的时候黎砚回都还在睡,她出门之前会到床边看看黎砚回,睡梦里都皱着眉头,显得有些憔悴和狼狈。她有一些心疼。
黎砚回没有马上回答,她吸了口气又吐出去,小声地应道:“一点点。”顿了顿马上又道:“应该也不会很久,我们已经招到人了,人手多了就能好一些。”
“嗯。要好好吃饭哦好好睡觉哦。”赵肆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这样强调。
她自己能连轴转每天打十几个小时的工,可她不敢看这
样拼命的黎砚回。有些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的时候就会变得难以忍受,因为心会酸会疼。
但她也不能叫黎砚回停下来,不止是因为需要钱,黎砚回需要事业,需要来自工作的正向反馈,需要在工作上被信任被尊重。所以她只能说要好好生活。
“有的哦。”黎砚回点头,也很认真地回她,然后转开了话题,“你最近学了什么呢?”
“在学养酵母。”赵肆乖乖地跟着她的话题走,老实地回答。
“养?酵母?”黎砚回被这两个词困惑到了。
“它是一种菌,可以养成的,用面粉和水。”赵肆也是刚学的知识,新鲜滚烫的,薛禾给她讲了一大堆,给她留了任务,要她自己回去养。她原样照搬,给黎砚回讲了一路,回到家带她去看自己养的酵母菌。
瓶子就放在窗台上,在窗户上贴了一张记录了时间和说明的纸条,被两只猫猫摆件围着,跟茁壮的小葱并排——它们都需要晒太阳,小葱需要阳光,而酵母需要温度。
“也要给它们喂食吗?”黎砚回觉得有趣极了,她当然知道酵母是什么,但她只见过干粉状的酵母,还没有见过这样有活力的酵母。
“要的,每天都要喂面粉和水,它们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折腾,越折腾越有活力,现在刻度线在这里,过几天它们会发满整个瓶子。”赵肆打开瓶盖给她看里面满是气泡的面糊,这一罐已经养了几天了,馊味基本已经没有了,会有一些啤酒味,开始有一点面包的感觉了。
“好神奇。”黎砚回看赵肆用筷子轻轻拨弄半流动状态的面糊,显露出平静的面糊下面澎湃的孔隙,又看着面糊淌回去,把自己盖起来,好像那真的是什么会动的小动物一样。“这个会用来做面包是吗?会更好吃吗?”
“理论上是的,”赵肆道,“但我不知道我养成功了没。薛姐不叫我在店里养,她说她忍不住要看,叫我自己在家养,感觉差不多了带去给她看,看我学明白没有。”
“所以这是作业?”
“对,然后要做成面包,这个面包会很麻烦,要发要翻要等,大概要三四个小时,是学会养酵母之后的下一个作业。”
“想看,感觉很有趣。如果是在周末做的话,要叫我去看哦。”
“嗯?很无聊的哦,就是翻一翻摔一摔面团,然后等,等到时间,再翻一翻,很考验耐心的。”
烤面包是个很要耐心的工作,要足够的细心、足够的淡定,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可能是完美的,但也可能是会出现各种意料之外的错误的。一遍一遍地等待,会让等待的那颗心沉下来,像面团一样,安安静静地沉下去,然后在各种元素的作用下蓬发到一个饱满的状态。
赵肆曾经是个很急切的人,她拼命地跑,跑到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也不肯停下脚步。但面包教会她慢下来,教会她耐心等待。
一开始的时候她喜欢在烤箱玻璃外头看着她的面包胚在高温的作用下膨胀,产生光泽,看她搓出来的面包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形状。
那个时候,她每次烤出来的面包都长得不一样,有时候还会烤坏,不像薛禾做的每一个都好像是完美的。她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不理解,她是按一样的步骤做的呀。薛禾就笑她,说看着一样,里头的细节可多了,你还有得学有得练呢,不要急。
薛禾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急,骂赵肆最多的话也是急个屁。她因为急切浪费了薛禾很多材料,她很不好意思。薛禾说你越急出的错就越多实际上就会越慢,但如果你不急你就会稳,稳下来反而就会快起来,所以为了快起来,要先学会慢。
她在手忙脚乱里慢慢学会沉下来,她不再是波涛汹涌的一片海,而是云销雨霁之后的静水深流。
她在烤面包的香气里把自己的人生和到一起,给一点催化剂给一点保水剂,和成一个面团,静置,等待,让自己发酵膨胀。从干瘪的粗糙的粘手的,慢慢变得光滑变得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