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午後
姜楠望着近在咫尺的陈云生,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清晰地倒映出她惊慌失措又带着一丝雀跃的脸庞。
“重新认识?”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如梦呓。
“嗯,”陈云生专注地看着她,“抛开协议,让陈云生和姜楠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这句话像是芜杂荒野中的一点火光,而这点光落入姜楠的眼底,把她引向了陈云生。
随着这句话,她的眼睛里刹那间浮现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里面夹杂着茫然丶不解和喜悦,就像是她在咖啡厅和他见面,听到那个荒谬的协议时一样。
她露出一个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略带慌张的表情,近乎语无伦次地问了句:“你……这算什麽?”
陈云生沉默了一两分钟才郑重地开口:“我想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剖析。是一种恋爱要约,但最终结果,由你来决定。”
姜楠被陈云生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那我现在是受要约人,你不会突然在我同意前撤约吧?”
“目前没有这个计划,”陈云生说话时,一直望着姜楠,“但如果这样不行,我会再想想办法。”
说完,他擡起另一只手,轻缓而珍重地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抱歉,”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悄悄的,但这样的低语比朗声更清楚,“是我不好,说得太突然了。”
他的触碰和话语,反而让姜楠的眼泪掉得更厉害。她眨了好几次眼,想要抑制眼泪,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陈云生不再试图擦拭她的眼泪。他就着蹲姿,身体微微向前,将她轻轻地丶却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昨晚那个小心翼翼的丶带着试探意味的握手,而是一个清醒明确,带着安抚和承诺意味的举动。
然後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姜楠。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姜楠僵硬的身体先是微微一颤,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了他怀里。她将脸埋在他肩头,任由眼泪流淌。
陈云生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後背。他能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也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但他什麽也没问,只是耐心而安静地陪着她,让她发泄着积压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楠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擡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她飞快地打量他一眼,然後随手抽了张纸巾,同时别过脸,不希望他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陈云生微微低头,让他的眼睛出现在姜楠的视野中。然後他用一个平静而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她。紧接着,他擡手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其实……”他想说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但他又觉得现在就说出来会太突兀,于是他把那些话咽回去,转而问她,“眼睛疼不疼啊?”
姜楠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最後,她不好意思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嗯——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事,”他满不在乎地说,然後仰头看着姜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姜楠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也充满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丶赤诚而热烈的期待。
“好,”她听到自己说,虽然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重新认识。”
在那一瞬间,陈云生感觉到了一种愉快迅速地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与这种愉快同时诞生的还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丶想要拥抱她的欲望。
于是他微微直起腰,缓慢而珍重地环抱住姜楠。
这是一个亲昵而温暖的动作。姜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她的心跳再次失控,脸颊也变得绯红,却没有任何躲闪。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这样一个普通又闲适的上午,无声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那份刚刚确认的心意。
过了好一会儿,陈云生才微微擡起头,但手臂依旧环着她。他看着她还泛着红晕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忍不住擡手抚摸着她的眼尾。
“我只是随便哭哭,”姜楠嘴硬地狡辩着,然後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担忧地问了句,“会不会很难看?”
“不难看,”他温柔地说,“但是可能,大概,有点像兔子……”他说着,手指摩挲着她手上的戒指。这次她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亲昵,没有任何忐忑和不安。
陈云生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姜楠擡起头,看着他眼底温柔的笑意,心里的最後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她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却带着雀跃:“好。”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阳光透过合欢树的枝叶,在房间里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晕。陈云生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着姜楠,眼底的笑意如同被阳光照亮的深潭,温暖而真切。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无声的邀请。
姜楠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跳依旧很快,却不再慌乱,而是掺杂着一种甜软的丶轻盈的快乐。然後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立刻收拢,将她的手稳稳握住。那枚粉钻戒指横亘在两个人相贴的皮肤间,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随後,陈云生缓缓起身,牵着她一起走向门口。
走下楼梯,离开小院,踏上去往主宅偏厅的长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紧握的双手和偶尔交汇的眼神,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达此刻的心境。那种萦绕在两个人之间数月之久的丶若有若无的暧昧与试探,终于被一种明朗而温暖的确认所取代。
午餐时,陈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气氛的不同。
虽然他们仍然举止得体,交谈如常,但那种无形的疏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流淌的默契和亲昵。
陈老爷子望着陈云生好一会儿,然後轻笑着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