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麽定了。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就出去找份工。”父亲就这麽定好了主意,完全没问过他是否同意。
算了,这种感觉倒也不坏。想到这里,郑坤感觉脚步轻盈多了,背也挺得更直。他有种好事即将发生的预感,不由得嘴角上鈎,走进文具店。
一进门,热情的文具店老板就招呼起生意了,“要买点什麽?”
也对,具体需要买些什麽呢,钢笔和笔记本?他盯着插着各式圆珠笔的货架犯了难。但仔细想想,厨师学校真的需要做笔记写作业吗?也许真正要买的是菜刀和铁勺子才对。
这家文具店正对着早餐店,眼下这个点自然没什麽生意了。从清晨就开始一笼一笼蒸包子忙个不停的店主此刻也清闲下来,正和一个路过的遛狗大妈聊天。
“听说了吗,隔壁那家音像店被盗了。”大妈说道,郑坤不由得放下刚抓起的笔,全神贯注地偷听起来。
“哦?什麽时候的事啊?”店主问。
“应该就昨晚吧,听说柜子里的零钱都没了。”
“那报警了没?”
“没,说就丢了几十块钱,报警他们也不会认真处理。”
郑坤紧张在脑中估算了自己偷的钱和碟片加在一起的价值,好巧不巧,刚好到了警察会立案认真处理的金额。
早餐店店主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说起来,今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有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半大小子在这一带晃悠,还在音像店的门口蹲了好一阵子。那时我正忙着准备开张,没空管。现在一想,那小子嫌疑挺大的。”
“那你跟开音像店的女的说下这事?”
“干嘛没事找事,等他们真报警了再说。”
郑坤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有汗滴落。他久久地呆站在货架前不敢回头,掀开一个文具盒,利用盒子背面的小镜子观察身後早餐店店主的动静,瞅住有人买包子的空隙,他这才溜出文具店,一溜烟地跑了。
回到家,郑坤把自己锁进房间,就当前的困境苦思冥想解决方案。这样下去可不行,再拖延几天,警方肯定会找到线索,逮捕自己的。好不容易开始的新生活就成了泡影,一定得行动起来。
他数了数口袋里的零钱,又去张志豪那把上午借他的录像带讨了回来。计划很简单,把偷走的东西悄悄还回去,让音像店的老板打消报警的念头。虽然听起来有点蠢,但此时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他再度回到偷取录像带的作案现场,躲在小巷子里远远观察音像店的情况。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天色早黑了,气温接近零下十摄氏度,大多数店铺早已关门,音像店也不例外,卷帘门紧闭。只剩一家烧烤店还在营业。
吸取了早上被发现的教训,郑坤在小巷里默默等待许久。烧烤店夜里十一点多关门,大街上终于不见人影,安静到让人浑身汗毛直竖。他这才开始行动,在音像店门前蹲下,掏出铁丝开始撬锁。对他来说,这本是再熟练不过的活计,可这次连续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捅开。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他紧张地擡头四处张望,还好没看到有人路过。
没事的,这是自己最後一次撬锁了。总不至于这麽倒霉,就在这次被抓吧。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努力稳住手指的颤抖,反复调整铁丝的角度,可始终没听到悦耳的“咔哒”声。
他有些急了,抓住卷帘门向上硬扯,没想到门直接被拉开了,原来根本就没锁。
郑坤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算运气好吗?店主夫妇竟忘了锁门,可自己依旧白费了半天劲。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想那麽多了,眼下赶紧把录像带都归还原位才是正经事。他拉开半人高的缝隙,抱起那箱录像带钻了进去。
一进去,他立刻拉好卷帘门,擡起头来,顿时吓傻了。只见里屋的布帘透着光,明显开着灯。还有人在——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本能的想跑。但腿软了,根本动不了,只能抱着那箱录像带呆立在原地。
就这麽站了两分钟左右,郑坤多少冷静下来,屋里非常的静,什麽声响也没有,应该是没有其他人在的。只是忘关灯了,他这麽说服自己,手脚勉强恢复了知觉。
他靠近里屋,战战兢兢地透过门帘的缝隙向里窥探,发现等待他的是更大的惊吓。
屋里有一个大货柜翻倒在地,货柜底下还压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也不动。
……
他站在原地愣住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但对方毫无回应。
对方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在货柜下。他战战兢兢地蹲下来,望了望那个人的侧脸。是个中年女人,他认得那张脸,是这家店的女老板徐兰。
她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很明显已经断气了。
郑坤瘫倒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恢复正常思维的能力。他的第一反应是报警,随後意识到这并不可行。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十分尴尬,早上刚偷了录像带的小偷,晚上又重返案发现场。警方多半会産生不好的联想,甚至认为徐兰是他杀害的。
可她究竟为什麽会死在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尸体的情况。
货架的钢条横梁刚好砸在徐兰的侧脸的太阳xue一带,很可能就是她的直接死因。她右手边的地上落了一本纸簿子,郑坤隔着袖子捡起来,翻看了下内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店里录像带的租借记录本,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用黑色笔写的。但有些录像带的名字被画了叉,是用红色笔画的。而画叉的录像带正是郑坤早上偷走的那些。
原来她已经发现录像带被盗了。郑坤随即明白了她会在夜里拉上卷帘门,一个人留在店里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清点库存,看看究竟损失了多少。
徐兰的右手戴着手表,表盘的玻璃已被货架砸碎了。郑坤俯下身,脸贴地面看了眼手表的表盘,时针指针停在了八点的方向,一动不动。
八点,郑坤在脑中回想。那时他正在小巷里监视音像店的动静,好像确实听到过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但那时烧烤店还在营业,他以为是那里的动静。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时候,货架砸倒了徐兰。
自七点到现在,他一直监视这家音像店,并没发现有人进出过。也就是说,徐兰一直是一个人待在店里的。她死因的唯一解释只能是意外——比如在检查放在货柜高处的录像带时,踩着货架边缘往上爬,意外地弄倒了货架,砸到了致命的部位,当场死亡。
可问题是,能证明这一切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