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父亲把我拉进一个没人的办公室,办公桌摆着热气腾腾的盒饭。一盒饭,三盒菜。荤菜在数量上占据了压倒性优势,鱼香肉丝丶红烧肉丶酱猪蹄等等。光数大肉圆就有三个,叠得像小山一般,盒盖都难以合拢了。
我用筷子夹了几口,又放下了。
“我是无辜的。”我对父亲毫无保留地声明道。
“当然。你是警察的儿子,怎麽可能做坏事。”
“那为什麽迟迟不帮我说句话,任由审讯持续那麽久?”
“正因为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才敢任由他们胡来。”
“谬论。”我小声嘟囔。
“如果这时候我站出来护着你的话,别人就算碍于面子不说,心里也会起疑的,毕竟我是你亲爹嘛。後续的调查会更加针对你,说不定还要查到你的学校去,到时候影响更大。不如乘此机会让他们把想问的都问清楚,後面也就没事了。你说呢?”
我“哼”了一声,“从下午到现在,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一点也看不出没事的样子。”
“你回答问题的态度,明显谈不上配合。”
“喂喂,那人问话的态度,明显把我假定成凶手了哎!”
父亲盯视一会儿我的眼睛,像是在评估我的心理状态,而後压低声音说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听就好。别再跟第二个人提起。尤其是等会儿审讯时,要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我连连点头,竖起了耳朵。
“发现尸体的房间,其实是一间‘密室’。”
上午八点左右,派出所接到了一起报案,一个高中生慌张地跑进接待大厅,说自己的同学家大门敞开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根据经验,85%的报案只是浪费警方时间。报案的民衆形形色色,有丢猫的,有找不到家门钥匙的,有一口咬定妻子出轨要求严惩奸夫的,有诬陷邻居私自囤积枪支弹药的,甚至还有疯子丶醉鬼和编造谎言想获取关注的人。不少人会把原本鸡毛蒜皮的小事扭曲夸大到需要出动特警队的地步。
此次报案的是个未成年人,报警的理由又十分含糊。值班民警没有第一时间高度重视,只出动了两人上门查看情况。到达现场後,隔窗望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受害人,他们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两人立刻分头行动,一人留下保护现场,同时照顾惊慌失措的孩子们。另一人呼叫增员。
增员赶来後,由一个女民警把孩子们先带回派出所休息。救护车也很快到达了现场,但此时留在现场的民警依旧没能把卧室的房门弄开。房门的钥匙找不到,硬撞也撞不开。从窗外观察,除了房门本身自带的简易锁以外,房间内侧还挂了一把U型铁锁。
他们也考虑过从破窗进入,但窗上的铁栅栏装得十分牢固,根本卸不掉。
最後只好去请锁匠。这一来又耽搁了半小时。锁匠到了之後,很快解决了房门的简易锁,门能推开一点缝隙了。但之後他对内侧挂上的U型锁无计可施了。手头的任何工具都不可能穿过那条两三毫米左右的缝隙,接触到锁的钥匙孔。
警方只好去借调专用工具。临近下午时,他们终于合力把门上的螺丝钉敲了下来,卸下了一整扇房门。等待了很久的医护人员入内检查一番,告知没有抢救的必要,人早已死亡多时了。
“等等,”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道,“也就是说,在他们撬锁进入前,屋内一直是密室的状态?”
父亲点点头,“没错,从外侧很难弄开房门。而且那把U型锁只有身处屋内的人才挂得上去。”
我一时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嫌疑人立场,兴奋起来。“密室”可是只能在侦探小说中才有的情节,没想到居然能在现实中遇上,而且是亲身经历。
“这麽一来就奇怪了,凶手到底是如何完成作案的,难道他能隔着墙杀人不成?”我又想起了“恶灵诅咒”这个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父亲却一脸不以为然,“凶手?哪来的这麽一号人物。”
“可你刚才不是说……”
“我就没提到过凶手两个字。”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现实又不是什麽侦探小说,遇上这种情况,肯定先怀疑是自杀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意识到确实是这麽个道理,“已经确认是自杀了?”
“现在内部还没得出统一的结论。但就我个人的想法而言,肯定是自杀没跑了。其他人多半也是这麽想的。”
根据目前的初步检查结果,李学强的直接死因应该是脖颈处的刀伤。由于划破了大动脉,出血量非常大。而造成这一伤口的凶器就落在床边的地上,是一把不常见于一般人家厨房的剔骨刀,刀柄上检查出了李学强的指纹。
向李天赐确认後,证实了刀是他家厨房原本就有的。徐兰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厨艺精湛。刀是她生前在本地百货商店买的,一套五件。其馀四件都在厨房找到了。
除此之外,近期与李学强有过接触的人都证实他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终日酗酒,上班迟到早退。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时常提起徐兰的死,说有厉鬼盯上了他们家,自己也活不长了。
“以他这样的精神状态,再加上是酒後,临时起意的自杀也很正常。”父亲分析道。
“但既然是酒後,他的头脑应该很不清醒才对。怎麽可能完成从内侧挂好门锁後又自杀的一系列操作呢?”
“他刚回家时是醉得走不了路的状态,但不代表之後一整夜都不会醒酒。何况喝醉了的人很多只是表面装作迷糊,内心其实清醒得很。你还小,跟你说这些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