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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桐匆匆结账。这事我算是局外人,本想就此告辞。但副导演说事关重大,所有去过拍摄现场的人最好都回去沟通一下。想想也是,根据父亲传授的刑侦经验,身为临时外来人员的自己嫌疑重大,迟早会被当地警局叫回去问话的吧。无奈之下,我只好坐上他们的车重返片场。
有种既视感,像是又回到了发现密室尸体的那一天。自己被卷入了强有力的漩涡之中,变得身不由己起来。
路上,副导演一边心不在焉地开车,一边讲述发现珠宝丢失的前因後果。途经十字路口差点闯红灯,在李子桐的提醒下才猛踩刹车。
车头滑出路口的白色实线一米多远,就算这样也没打断他说话的势头。
“拍摄是八点半结束的。演职员还没全部离场,保安队那群人就迫不及待封锁出入口,打开玻璃柜的锁,用专车把‘拂晓明星’王冠运走了。只剩剧务和美工组留在现场整理东西。”他神色焦躁,手指合着红灯读秒的节奏敲击着方向盘,“大概十点,剧务组的人核对物料清单时发现少了东西——王冠的仿制品,我们接下来拍其他戏时用来冒充的那个——从道具室的保管箱里消失了。”
“等等,丢的只是仿制品?”李子桐问。
“当然不是,那有什麽大惊小怪的。先听我说完。”副导演在信号灯变色的刹那猛然把油门踩到了底,我不由自主的身体後仰,“我本来也没当回事,让他走正常报损流程。但随即想起麻烦了:那顶假王冠下周就有戏份要用,如果再订制时间肯定来不及。于是我赶紧给保安队的负责人打了电话,问那边能不能派一个人回现场,帮我们调取一下安保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假王冠丢失的线索。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觉得事有蹊跷,把运输车辆叫停了,给装在保险箱里的王冠拍了照片,发给波尔卡那边的人鉴定。你猜怎麽着?车里运的那个就是丢失的赝品,莫桑石仿制的,而真东西不知去向了。”
李子桐皱起眉头,“这事奇怪得很。”
“我也这麽觉得。”副导演应道,“片场的安保措施那麽严,放王冠的玻璃柜可是安保队搞来的真货,防弹玻璃的。时时刻刻都有保安盯着,现场还有三个摄像头,哪有小偷下手的机会?再说了,进场入场的通道都有兴师动衆的安检,哪怕是总制片人来了,也得过一遍金属探测仪。就算真偷到了手,又有谁能带出场的?”
“有没有可能,是像你们电影的女主角一样,拆下换气窗从通风管道逃走的?”我插嘴道。
副导演通过後视镜甩了我一个白眼,仿佛在说此时此刻没空开玩笑。副驾驶座的李子桐则代为解释,“很遗憾,作为临时片场的建筑其实没装通风管道,那扇换气窗是道具组加装的样子货。拍摄时台词虽然有提到主角是从通风管道逃走的,但实际上那组镜头要去别处补拍。”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想想也是,现实中的通风管道应该不至于宽敞到成年人可以通过的程度吧。”
副导演没接我的话茬,“反正我是觉得这事肯定有猫腻。你说会不会是波尔卡那边的高层故意坑我们?现在想想,赞助的事,他们有点不请自来的意味,出钱出力时答应得也太过爽快了。”
“现在什麽都不知道,先别随便猜疑了。”李子桐说,“去现场看看再说。”
副导演叹了口气,“就怕一到现场,他们反而把责任推给我们。毕竟出了这麽大的纰漏,谁都不想自己背锅。”
结果还真如副导演所预料。
到了现场,出入口的安检仪器已经撤去。拍摄道具丢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十来个保安人员到处翻找,乱成了一锅粥。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寸头男人站在场地中央,气急败坏地指挥着。一看到我们,他顾不上训斥身边的下属,大踏步地向李子桐走来。
“你们剧组的人呢?怎麽就到了你们几个,赶紧把其他人都叫回来!”他对着李子桐吼道。
李子桐没有生气,镇定地解释道:“已经打电话通知了。但时间太晚,很多演职员都坐大巴回酒店了,现在让他们回来不现实。”
“都什麽时候了,你还跟我谈方不方便?”寸头男再次提高音量,“东西找不回来,你们也别想逃脱责任。”
“我知道现在很麻烦,但还是希望我们双方能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李子桐依然冷静,“现在乱做一气,只会更麻烦。”
“冷静,冷静你个头!尽说些风凉话……哼,我看你说不定是在帮忙隐瞒什麽吧?偷东西,多半就是你们剧组的人。”
“说话放干净点!”副导演介入进来,“别在这血口喷人,我还说是你们保安人员中间有内鬼呢。进出口都给把控住了,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能把东西运出去。”
寸头男暴跳如雷,“胡说八道,看我怎麽收拾你。”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够了!”李子桐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说,能不能先冷静沟通两句?”吼完後,她的语气却重归平和,“我们也是有难处的。跟剧组的人,尤其是群演那边,不能说实话,绝对不能说价值连城的珠宝丢了,让他们回来配合调查。至少暂时不能。我们剧组里有明星演员,平时都有媒体跟着的。一旦被记者发现,变成负面新闻传出去,後果不堪设想。说不定整部电影都会胎死腹中。”
“这种紧要关头还管电影?那个王冠号称价值两亿多,虽然可能有水分,但挤一挤一个亿还是有的,与它比起来……”
“与它比起来,我们电影的投资额也高达数千万。”李子桐接话道,“如果珠宝真丢了,电影也被搞砸了,这个责任谁来负。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