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了点客套话:感谢丶抱歉丶愿意赔偿损失……
等他说到“袁哥再见”,边煦挪开手机,让对方挂了,又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脸,还低沉地板着,就拿手机轻轻戳了下他的脸颊肉,说:“虚惊一场,一点表示都不给吗?”
方笑贻脸上皮肉薄,被戳得有点咯,扭开头说:“事又没完?给个屁啊。”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边煦问他,“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听过,”方笑贻不仅听过,他还记得前一句是什麽,但记得也无济于事,他还不是慌得像狗?方笑贻不屑道,“但是鸡汤,我不喝。”
边煦摇头:“你这个同志,油盐不进啊。”
方笑贻说:“就不进。”
边煦就说:“那把你告到中央,再告到联合国。”
方笑贻终于被雷笑了:“啥啊,神金。”
不过托边煦的福,他一笑,那种沉甸甸的愤怒才像是落进了水里的石头,悄悄地不知沉哪儿去了。
风又拂到了他的脸上,而边煦在後视镜里看他,那个眼神像水一样,柔软静谧地在镜片上晃荡。
方笑贻心下被晃得一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没什麽想问我的吗?”
边煦眉梢一扬,脸上就多了丝饶有趣味:“你不是不让我问吗?”
方笑贻破罐子破摔道:“现在区别已经不大了,你反正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不,差挺多的,”边煦斤斤计较道,“我从袁老板这里偷听的,和你主动跟我说,是两回事。我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那就是:方笑贻为什麽会这麽如临大敌?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一定发生了什麽?才会让他像自己面对边扬的事一样,这麽没头没脑。
至于来抢的孩子的人是谁?边煦自己推一推,结论也就差不多了:方笑贻的姐是孩子的妈,那来抢的就只有孩子的爸了。而他叫什麽?跟那个何子谦是什麽关系?都不重要。
“但我的问题,什麽时候问都可以。”边煦问他,“现在还是说你吧,待会儿到了网吧,你准备怎麽办?”
方笑贻头一下又大了起来,但边煦是会给他抓重点的:这确实是他眼下最该思考的问题。
但网吧的问题,其实也不大,方笑贻说:“我只要人在场,总能想到办法,把孩子留住的,怕的就是像我不在的情况。”
边煦不赞成道:“如果你要这麽想问题,那你就应该24小时留在他们身边。”
方笑贻吹了下刘海:“就是因为做不到,也不可能,所以才会焦虑啊。”
边煦听着都替他累:“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在孩子这件事上,你占了你姐姐的位置,她的问题,你来解决,就相当于力臂变成了两两倍,你需要花两倍的力气,来达到同样的结果。”
这个方笑贻心知肚明,他以前也和老杨讨论过:人妄想越俎代庖,去解决别人的问题,就会累死。
但方雪晴是“别人”吗?自己的问题里,包不包括她呢?
这些,方笑贻都是认真想过的,他说:“知道,但她解决不了,你不管她吗?”
他替家庭背负太多了,可能是因为能者多劳。这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强悍之处。
他在这种环境里,还保持住了对家庭的仁爱,边煦有一瞬间,甚至是尊敬他的,但是也有一点心酸。
生活所迫,他占了“姐姐”丶“家长”的位置,那方笑贻自己呢?
边煦把下巴往他左边肩上一搁,说:“管啊,但她也不用解决啊,她只需要坚持到你出现就可以了,就像今天这样。”
这话也没什麽出奇的,但方笑贻以前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没想到:他姐原来只需要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他一直大包大揽,习惯了。
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方笑贻心想:但边煦在这里真好,卷王的脑子就是好使,随便瞎扯扯,就卸掉了他肩上一个无形的重担。
思维是人生莫大的牢笼,而老杨和他的儿子,看起来都是自己贵人的样子。
电瓶车拐进网吧街那条巷子时,方笑贻心里就淡定下来了。
他的沉重,一直源于想太多了,他原以为他要付出100%,所以他想要一劳永逸,但那又不可能。不过现在边煦给了他一种只需要付出10%的新思路,他就感觉能徐徐图之了。
所以车走到蜜雪冰城门口的时候,方笑贻刹住车说:“边煦,你渴不渴?要不喝饮料?”
边煦看他说得通,心里自然是愉快的,只是这是不是通过头了?边煦说:“你又不急了?还有心情喝饮料。”
方笑贻拧掉电门:“越是这种时候才越要喝。”
边煦:“为什麽?”
方笑贻其实是为了哄孩子,可他人下了车说:“为了表达买家的思乡之情。”
边煦笑了一声,就感觉他挺好哄的,几句话就回血了。